鼎很重，可到底是偷来的，不敢耽搁太久，姜执素与谢南无马不停蹄回了长生宗，天还没亮，就第一时间去敲了穆云长老的房门。
穆云长老起初并未多上心，潦草地扫了一眼。
而在静置片刻后，那摄魂鼎竟一亮一亮闪烁起青绿色的幽光，鼎内混沌之气浮动出诡谲形状。
她眉心当即突起，察看片刻后旋即转回头来，目光如炬。
“这东西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
姜执素正掐着腰，拎着茶壶大口大口灌水解渴，听她这么问不由地和谢南无对视一眼，油滑了下：“长老，您这反应是识得此物？不妨您先说说此物究竟有什么门道？从哪儿弄来的不过是一桩小事，我待会儿再告诉您不迟。”
穆云长老显然心思已全在那摄魂鼎上，没空与她掰扯打嘴仗，上前一步，指向那赤金纹路：“此纹唤作轮转纹，具体是何种门道我尚且不清楚，不过，我此生唯一一次见到这种纹路，还是少年求学时无意窥探过，是整个宗盟最隐秘的禁术之一。”
“禁术？”
姜执素看向那纹路，既能被列为禁术，必定有伤天和，这无寿仙尊竟然拿这么个东西出来道貌岸然地说是救世之灵器，其心可诛。
“是，不过若想弄清楚，怕是得等等，我需要去问一人，不过并不确定是否就能闻到……”穆云长老言及此，略有黯然，“执素，或许你还记得我那早逝的故友，她出身澜沧宗，是而今无寿仙尊的亲生女儿，自幼精通灵器密法，若是她还在，定然能知晓其中门道。”
姜执素瞪大双眼。
什么？
穆云长老那个闺中密友，被一桩歹毒的联姻生生害死的那位，居然是仙尊的女儿？
真是临死之前、慌乱之中又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瓜。
一旁的谢南无轻轻扯住她，示意不要再继续多问。她敛了声，静静等着穆云长老挥动衣袖，几人面前顿时悬起一片桌案般大小的幻象。
有字迹慢慢在上头浮现。
“此物危，威力由炼器之人灵力所制，若威力过甚，需立时以裂空阵毁去。”
穆云长老紧悬的心略略松了些，到底是这俩孩子带回来的东西，再怎么样也厉害不到哪儿去，销毁了即可。
姜执素神色却不大自在，摸摸后脑，偷偷摸摸躲到谢南无身后去，干干地笑上一声：“那个，长老，这鼎，是我俩从灵虚殿偷来的，就是昨日无寿仙尊刚宣告天下的八荒摄魂鼎，炼器之人大概率就是仙尊本人啦……”
“……”
原以为穆云长老会原地暴走，姜执素连脖子都缩起来了，可等了半晌却是毫无动静。
她抬头，见穆云长老少见地沉默着，双眸幽邃如海。
“长老，不怪我俩闯了大祸吗？”
穆云长老起身漫步到窗边，嗤笑着丢下一句，神色依旧严厉，语气却掺了几分嘶哑。
“怪你，怪你们？我还不至于如此不辨是非，这大祸可不是你们闯下的，而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而窗外，已是清晨却不见丝毫天光，黑云压顶，一声声惊雷轰然炸响，狂风猎猎。
近日来的消息不断。
东海海水漫灌，不周山山脊劈裂，大地震颤，四处山火蔓延，种种征兆似乎都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动摇整个修仙界的巨变。
“执素。”她很快回过头来，“把我的九银鞭还我，放心，不是用来教训你的，裂空阵耗费巨大，我要召集其他长老们，一同施阵。”
“可那摄魂鼎是……”仙尊炼的。
话未说完，姜执素登时就咽了回去，什么仙尊不仙尊的，邪魔妖物就该原地毁了！
而后直至晌午，宗门众长老们都在为布裂空阵做准备。
天色依旧阴风怒号，玉虹山顶，穆云长老率众人开始施阵。
“离火炼形，坎水涤魂——起阵！”
几十盏云雷灯悬空而起，雷光汇就的青金火网霎时间裹住了摄魂鼎。
鼎内流窜的混沌之气骤然猛烈翻滚，喷出密密麻麻的火焰，遍布鼎身的鎏金轮转纹也化作黑水不断滴落。
“身陨道消，灵归太虚！”
……
姜执素坐在不远处围观此景，衣裙被法阵的旋风吹得猎猎作响。
平日里那些长老们总是一板一眼的，还总爱唠叨，正经办起事来居然别有一番修仙者的魅力。
她轻笑了一声，丢开嘴里叼着的那根青草叶子，拍拍手爬起来，回过头，一把拽住了谢南无，按着他的肩膀用力亲下去。
“早就想这么干了，从你得知我病后，我就一直浑身疼，连亲两口都嫌透不过气，还好苍术最后给我吃了这么个药，我还能有点力气。”
眼下九璃聚魂散不知是真是假，总之是没了，摄魂鼎也即将毁去，来不及弄清楚其中的秘密，拖延不得。
这大概就意味着，这回她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没关系，很痛快，至少死之前还做了这么一件好事，也算是死而无憾吧。
“谢南无，其实到这个份上我也没什么好再瞒你了。”
她咧开嘴，仓皇地笑了下，“你不是珈蓝那种傻姑娘，你应当能看出来，我不是原先那个姜执素，她很好，很厉害，却惨淡收场，功败垂成，我替她不值，想借她的身子过自由自在、随心快乐的一生，虽然，虽然有点短暂，但这一年半来，我……我是高兴的，尤其……尤其是还有你。”
“不要再去发什么乱七八糟的疯，像血饕餮那种的，一次还好，两次三次呢？回回都那么命大？回回都有你母亲的枪，和玄鸟的羽毛来救你？好好活着，算我求你。”
她一边说，一边缓慢地啄吻着谢南无的脸，直到这一句，他一下抓住她的手，眸色无比寂寥，嘶哑道。
“不，我不答应。”
“我一个字也不答应。”
犟种。
姜执素堵住他的嘴。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身上的通言镜同时响起，对面传来师长夷心急如焚的声音——
“姜执素，你们闯下大祸了，无寿仙尊发现你们偷走了八荒摄魂鼎，勃然大怒，当即集结在场的百家仙门，前来围攻你长生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