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台,安遇吾?
杜玉霖心头就是一震,这名字他可太熟悉了,当年读史读到此人的故事时,甚至还为其所作所为感动得流过泪。
这人自幼家境优渥,生性却极为豁达,一生只唯独钟爱两件事,练枪法和交朋友。
不管是哪里来的,也不问是黑道还是白道,只要说几句场面话,他看着有眼缘,都会好酒好肉的招待。
如果有人遇个马高镫短的时候,他都会竭力相助,真做到了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
渐渐地,安遇吾就成了八角台远近闻名的侠义之士,黑白两道的人都愿意与之结交。
江湖中,对他有着“家财不逊卢俊义,仗义堪比及时雨”的极高评价。
后来张作霖驻军八角台,二人更是相见恨晚,成了莫逆之交,没事就在一起谈天说地。
只是后来张的军务愈发繁忙,渐渐这样的机会也就少了。
但这人义气之处就在于,只要朋友喊一声,天涯海角他都会去帮忙。
在 1908 年,张作霖围剿白音大奔时,遇到了棘手的事就是找不到那些马匪的老巢,军粮又告罄了,剿匪失败眼看就成了定局。
这时有人提醒张作霖请安遇吾,他跟马匪那边的人也有来往,也许能给帮上忙。
安遇吾收到信后二话没说,知道此次凶多吉少,便在家乡办了场离别宴后,毅然只身进入草原。
正好他确实在马匪那边有朋友,便打着看朋友的名义前去卧底。
不想事情败露,安遇吾被白音大奔大卸八块,装在袋子中丢入张作霖大营,死状极为惨烈。
后来,在缝合尸体时,发现安遇吾竟然将小腿肉切开,将路线图缝入肉内,只为给张作霖指引道路。
最后,张作霖正是凭借这张图,才完成了剿灭白音大奔的任务,回来后升任巡防营七营统领一职。
可以这么说,没有安遇吾的舍命帮忙,本就不入徐世昌法眼的张作霖就不可能快速崛起。
而今天,这样的大英雄就站在自己面前。
杜玉霖翻身下马,抱拳深施一礼。
“原来是堪比及时雨的安大侠,杜玉霖有礼了。”
安遇吾就是一愣,这年轻人怎么突然对自己如此客气了?
他哪里知道,自己未来会死得那样震撼人心。
安遇吾本就是个敞亮人,加上刚才暗算在先,此时也不好太过刻薄。
“不用废话,今天你我总归得死一个。”
杜玉霖暗道,别啊,你死这荒山野岭的多不值得。
他再次抱拳。
“安大侠,早听说你为人仗义、喜交朋友,今天为何对我就如此不讲道理?如果你是替张作霖来杀我,你可以回去问问,不久前我还刚放了他一马。”
安遇吾一愣,随即摆手道:“这事跟雨亭没关系,而是我另一个朋友,金寿山。”
“金寿山?是你朋友。”
你口味过于杂了点吧?和金寿山交朋友,杜玉霖对此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很明显,安遇吾也明白杜玉霖那语气的含义,毕竟金寿山的人品是出了名的烂。
“我和金寿山年轻时便认识了,不管他对别人如何,但对我却真心实意。前些天听闻他被你杀死在石头沟,作为朋友,我理应为他报仇。”
“那我还放过你另一个朋友张作霖了呢,怎么算?”
“杀死你后,在你坟前敬杯酒吧。”
我擦,简直不可理喻。
深吸几口气,压抑住心中的烦闷,杜玉霖是真的很欣赏这个汉子,脑子里反复思考着对策。
“那现在你打算咋办?”
安遇吾听罢,拽出腰间的驳壳枪。
“决斗,江湖人用家伙说话,打死你我替朋友报仇,你打死我,是我自己找死,如何?”
杜玉霖沉思片刻,只能点头,对面这是个犟种,不见黄河不死心的那种。
“决斗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杜玉霖道。
“请讲。”
“如果你今天决斗输了,杀不了我,这笔账就一笔勾销。”
安遇吾顿了一下,“好,杀不了你,作为朋友我也尽了本分,我答应你。”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于是二人约定,背对背走出五十步后开始射击,没有任何裁判,全凭江湖道义作保。
“一,二,三......”
杜玉霖数着数,二人开始反方向走去,微风吹起黄沙,落叶在四处飘散。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在“五十”从杜玉霖嘴里喊出后,二人同时转身。
杜玉霖视野内红光闪动,时间微微迟滞,红色圆点在安遇吾枪口处凝聚。
啪。
子弹随之射出,直向安遇吾的枪管飞去。
安遇吾本已经将枪口对准了杜玉霖胸膛,可他刚要扣动扳机,手指手腕就感到一震疼痛,驳壳枪脱手飞出,在地上滑了几米才停下来。
强大的冲击力撕裂了安遇吾的虎口,食指断了,大拇指也扭伤严重,他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下意识地用左手捂住了右手。
杜玉霖揣起了从海沙子那缴获来的金色驳壳枪,朝安遇吾走去。
瞄遍安遇吾全身,枪管是杜玉霖觉得最合适打的地方了,不会重伤他,还摧毁了他的武器,想再拼命他都没家伙了。
安遇吾走过去捡起枪,看着手枪发愣,枪管从枪口那裂开了。
弹夹里,自己的子弹一颗不少,并不是炸膛了,那只有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了,这是杜玉霖的子弹打的。
其实,只要看下枪口被打中而凹进去的地方,就该知道结论,但这怎能让玩枪半辈子的安遇吾相信呢?
生死决斗,竟然去瞄对方的枪管,脑袋得是被几头驴踹过才能那么思考问题?
“你......我,我不信,你一定是......。”
安遇吾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杜玉霖蹲到地上,随意拿起四块小石头。
朝着天空就同时丢了出去。
啪,啪,啪,啪。
随手四枪,四块石头在天空中被打得四处乱飞。
他还嫌不够,在一块石头即将落地时,杜玉霖又补一枪,将那石头击出到更远的位置。
吹了吹枪管,他看向安遇吾。
“够了么?”
安遇吾面色灰暗,缓缓点头,语调沮丧。
“够了,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