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闲带着林黛玉和贾宝玉缓步走进了前院的一处偏屋,那是他特地辟出来的一间“医馆”兼“实验间”。屋内布置整洁,一张木榻临窗而设,旁边摆着几个药柜与一张长案,上面铺着各式银针、药罐,还有他从仓库中取出的奇形仪器。
这处屋子虽不大,却是整个叶家宅中最为“现代”的角落之一。平日家眷后院不得擅入,此时黛玉入内,已是破例。
“你俩都算是我的人吧,而且这里是医馆,我也算主治。”叶语闲半开玩笑地说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就别跟我讲什么男女有别了。该配合的配合,该脱外套的脱外套——我可不是没见过小姐们的胳膊。”
林黛玉本有些羞赧,闻言却也低下头轻轻点了点,算是默许。
他让黛玉躺下,动作娴熟地将一盏油灯拨亮,将灯光挪到她一侧。接着,他探身过去,让她张嘴,仔细看了看喉咙和舌苔,又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听诊器模样的东西贴上黛玉的胸口与后背。
“深吸气……停……再来一口。”
黛玉乖乖依言,只是面色微红,神色羞怯。她从未经历过如此检查,但叶语闲的态度平和如常,反倒让她放松了些。
贾宝玉站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终于忍不住道:“叶大哥,这……你不号脉吗?”
叶语闲一边调整听诊器,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号脉嘛,看个头疼脑热还行。可你林妹妹这病,不是靠号脉号得出来的。肺有痰鸣,有压迫,有空鸣,我得听肺。”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没有半分轻佻,反倒是专业得很。
“我学的不是传统中医,”他继续说道,“也不打算遵从你们这边‘望闻问切’那一套规矩。因为——姑娘的病,在传统医学上,最多只能拖延,谈不上根治。”
听完一番话,宝玉倒是被他说得愣住了,黛玉的脸色也更加复杂了几分。
叶语闲收起器具,在一旁坐下,语气恢复了平常调侃的那种温和,“不过好消息是,我觉得治起来问题不算太大。”
他顿了顿,补充:“但我还需要两天的时间。等小年那天,我再给黛玉姑娘扎针,还得打一针药水进去,疗效才会起效。”
“打一针药水?”贾宝玉惊讶地看着他,“不就是扎针,怎么还要等?”
“因为我要等橘子皮发个霉。”叶语闲说得理所当然,“而且我还得喂它们喝水。”
这话听得贾宝玉一头雾水,黛玉也颇为茫然。
“你们别管这些细节。”叶语闲起身走向药柜,一边说着,“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负责到底。但前提是这法子对你这病是真有用。两天后,等我准备好,咱们再做这场治疗。”
林黛玉沉默片刻,最终轻轻点头,“我信你。”
贾宝玉也握住她的手,点头道:“那我们就听叶大哥的。”
叶语闲回过头,轻声一笑。
“你们就安心等着吧,我这两天——让橘子皮发个霉。”
走出主宅,叶语闲脚步未停,沿着一条铺满青石的回廊径直前往后院药房。
这处药房,是他亲手主持布置的“复合药研所”,并非传统意义上堆满草药的医馆,而是参照后世实验空间所规划,占据一整排屋舍,分门别类设有洗药间、晒药廊、藏药阁、熬药房,另辟有独立的温室实验间与简陋无菌操作台,甚至连地砖都选用了特制防潮石材。
刚踏入药房,一众着灰袍的药师便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
“叶大人。”
为首的是一位五旬老药师,曾在江南医馆当过总掌药,阅药无数,对药理自负。
“都在啊。”叶语闲点点头,径自穿过内廊,来到靠东侧温室间,“我有事吩咐你们,暂时放下手头的活。”
几人面面相觑,仍是依言跟了上去。
叶语闲随手拣了一只干净的竹编盘,在里面垫了一层润布,又取出一堆刚剥下的新鲜橘皮,逐片平摊于上。
一名年轻些的药师忍不住开口:“叶大人,这橘皮是要制陈皮么?可这屋中湿气重、气不通,照理说不宜存放,若久而久之……”
“会发霉?”叶语闲头也不抬,“正是我要的。”
说罢,他“啪”地一声将最后一片橘皮拍在盘中,橘香四散,湿润的空气里混着淡淡的涩味。
众人皆是一愣。
“从今日起,每隔半个时辰用清水轻喷一遍,不能让它干。气窗不用开,保持潮气。我要看它发霉。”
老药师皱眉:“这……是要……”
“培养霉。”叶语闲淡淡道,“我要从中取用某种菌体精华,之后再配合特制溶液施药。”
他顿了顿,又道:“明日还要备一块猪皮,熬出胶来,冷凝之后放进无菌罩下,另备石片、银刀、镊子、火酒。那无菌罩,是上次我让小林照我的图纸做的,记得么?”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你们可能觉得这法子荒唐,听不懂没关系。”他回身扫视众人一圈,语气不疾不徐,“你们是药师,我是医师。我说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治命。”
“从前靠草药治病,是‘听天命’,如今我要的是‘夺天工’。这法子你们见所未见也好,满腹狐疑也罢,少废话,该做的都去做。”
一众药师赶忙躬身称是。
夜渐深,叶语闲仍坐在那堆橘皮旁,看着它们在湿气中渐渐失去鲜色,边缘隐现出一抹青灰。
当晚,叶语闲自然没有多言什么,转身便回了主宅休息,留下后院药房的几名药剂师皱着眉头在温室前打转。
这几人本都是各地医馆出身的掌药师,自认在草药、汤剂、熬膏散丸方面颇有造诣,如今却被迫整夜轮班,按叶语闲的吩咐,定时往几盘橘皮上洒水保湿。空气里早已弥漫出一股潮湿闷热的味道,看着那些湿漉漉又逐渐泛起毛边的果皮,几人心里满是疑问——但看在叶府待遇极厚,赏银颇丰的份上,他们终究忍了下来,干得比谁都勤快。
第二日清晨,叶语闲一早便穿过回廊,踱入药房。甫一进门,几人便迎上前来。
“果然长毛了。”他低头看着盘中橘皮上已然浮出一层薄薄绿白相间的绒毛,嘴角微微翘起,神情中竟颇为欣慰。
“赏银每人二钱,拿好。”他随手将碎银分给几人,随后抬手拍了拍调配台的桌沿,“都别闲着,来,今日咱们学个新手艺。”
说罢,他拎起一只装配精巧的木匣子,打开后露出小林之前为他特制的“超净操作台”——实则是以鼓风鼓气、多层布帘过滤灰尘气息,配以内部打磨光滑、上釉封边的构造构成的一种“净气箱”。他将设备快速组装,并在封闭前将之塞入随身仓库消毒。随即,又从仓库中取出一块高温蒸煮后封存的猪皮冻,小心放入箱中。
“接下来仔细看。”叶语闲取出无菌镊子,从橘皮上挑下一撮霉菌的菌丝,再以特制‘净水’调和,滴入猪皮冻表面。旋即,他又盖上一块透明的磨砂玻璃盖——亦是从仓库中灭过菌的——最终轻轻放置在靠近鼓风口的小架台上,那台子整日维持着微微的震动与热度。
“这一套下来,你们也该明白了吧。”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些霉菌生长出来,靠的是猪皮冻里边的油脂和糖份,它们生出一圈圈绒毛状的菌丝。我要的,就是那菌丝深处自然分泌出来的某种‘精华’。”
几名药师听得一头雾水,其中一人鼓起勇气道:“叶大人……您这术法是哪一派传承?末将看了些古籍,从未见过类似的记载。”
“你要是在古书上能看到,我用得着自己动手?”叶语闲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天天啃几本《本草纲目》《太平圣惠方》就敢自称妙手回春?你们这套‘古法’,说白了就是靠经验猜症开方子,真讲精密可控,还差远了。”
他说着将‘培养皿’稳稳放在震动架上,布置得极为整齐,“这个架子,用来保持内里微温与微振,让菌丝长得又快又匀称。原理你们不懂也没关系,记得别让它凉了就行。”
一名药师默默点头,嘴里低声喃喃:“原来是这用途,老夫还以为是……用来晾药膏的。”
“别光顾着琢磨。”叶语闲头也不抬地继续吩咐,“继续准备橘子皮,后院阳面那几块地里还有橘树,摘了新鲜的剥了皮,潮里放着,我要的就是发霉。记住了,这活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得做上好几轮才行。”
当晚,叶语闲什么都没管,照常回房休息。后院药房中,几名药剂师则在无奈中分班轮守,按叶语闲白日吩咐的节奏,持续往那些橘子皮上洒水保湿。虽然满腹狐疑,但叶府薪资丰厚,待遇也好,是他们这些外头医馆出身的药师望尘莫及的,自然也就忍气照办。
第二天清晨,金陵城外已零星响起祭灶的小鞭炮声,仿佛在为这座即将迎来新年的古都唤醒节律。而叶语闲,却早已拎着药箱步入后院药房。
他没有理会外头的热闹,眼中只有架子上那一排玻璃皿中淡蓝色的透明圈痕。那是他亲手培养出的青霉菌生成出的“青霉素带”,在猪皮冻的营养液上描绘出一道道淡淡的生命曲线。
叶语闲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皿放入随身仓库——仅仅是短短一瞬,仓库内部的特殊性质便将所有活体菌丝尽数“净化”殆尽,只留下那圈最核心的结晶。叶语闲从仓库再度取出玻璃皿时,里面已只剩下一层纯净、近似于粉末凝结的有效药物残痕。
“成了。”他嘴角一挑,将其溶入提前准备好的高纯度生理盐水之中,再装入细小的玻璃针管。随后他将这些针管仔细包好,藏入医箱,直奔前院的医馆而去。
而此时的前院清静整洁,早已打理一新,林黛玉一袭素衣斜倚在榻边,神色恬淡,眼中却隐有一丝隐忧。贾宝玉则紧张地来回踱步,见到叶语闲的身影立即迎上:“叶大哥!”
“来得早。”叶语闲点头,将医箱放在案几上,“既然今日是小年,就让我们把旧病也一并除掉。”
他看了一眼黛玉,语气缓了几分:“今日的治疗,是关键的一步。姑娘你需放宽心,接下来会略有不适,但你要挺住。”
黛玉点了点头,眸中没有惊慌,反倒是一丝坦然。
“黛玉姑娘,上榻。”叶语闲示意她躺在诊榻上,一旁宝玉紧紧攥着黛玉的手,看得出有些紧张。
“叶大哥……”黛玉轻声道,眼神有些怯,“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叶语闲点头,神情罕见的认真:“按道理,青霉素这个东西需要做皮试的。”说到这里,他目光扫过二人,“但我身上有‘护心胆’与‘破雪望春’两个医师技能,所以就算出现过敏或者中毒反应,我靠技能也能解除。”
他说得轻巧,却并未轻率。系统赋予的技能可移除体内一切负面状态,正是叶语闲敢于直接下针、不绕远路的底气所在。
贾宝玉眉心微蹙,低声道:“叶大哥,这药……会不会太猛了?”
叶语闲瞥了他一眼:“这是治你心上人的病,不是治你忐忑的心。要么信我,要么现在离开。”
宝玉一愣,随即点头,默然坐在一旁。
叶语闲伸出手,利落地在黛玉手臂上绑上止血带,轻轻拍打,让青筋暴起。随后将酒精擦拭过的针管插入那微微跳动的血管,青白的药液缓缓推进。黛玉闭上眼,一声未吭,只是睫毛轻颤,呼吸微乱。
“一针下去,第一天的量就够了。”叶语闲说着,而不放心的叶语闲实际上还是在拔出针管的时候摇了一个益气安魂和一个护心胆技能,这两个技能能快速回复气血,也能快速解毒。
“休息两天,然后年三十之前,我们再打一针。你要庆幸生活在这个世界,我还能有点法术,让药效事半功几十倍。如果没有这些法术的话,恐怕你需要每五天一针,要打半年的针才能治疗。”
叶语闲说的是实话。毕竟肺痨在大明确实是不治之症,就算近代也是相当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