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雪落无声。
汴梁的皇城被一层薄雪覆盖,朱墙碧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
更鼓刚过三巡,巡夜的禁军踩着积雪,靴底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渐渐远去。
就在这雪幕掩映之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皇城高墙。
他身形矫捷,借着飞檐斗拱的阴影腾挪,落地时竟未惊动一只宿鸦。
雪,仍在飘落,悄然掩盖了他的足迹。
黑影熟门熟路地穿过殿阁间的回廊,避开值夜的宫女和内侍,最终停在一座精巧的绣楼前——这正是公主的寝殿。
窗棂内透出微弱的烛光,映着窗纸上摇曳的人影。他指尖轻推雕花门扇,无声滑入内室。
“啪嚓——”
黑影刚落地,便听得一声脆响,定窑白瓷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湿了织金地毯。
他抬眼望去,只见公主一袭素白寝衣,手中还捏着半块松子糕,杏眸圆睁,檀口微张,显然被他的突然出现惊得不轻。
“你——”
不等她惊呼出声,黑影已欺身上前,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作势要掩她的唇。
公主反应极快,腕间一翻,竟使出一招小擒拿手,指尖直取他咽喉。
黑影侧首避过,顺势一带,将她整个人旋入怀中,低声道。
“是我。”
公主挣扎的动作猛然顿住,借着烛光看清了他的脸——眉目如旧,只是眼角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花子游?”
她声音微颤,不知是惊是怒。
“你竟敢夜闯禁宫。”
窗外忽有火光晃动,禁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花子游眸光一沉,迅速抬手一挥,劲风扫过,烛火应声而灭。
寝殿内顿时陷入黑暗,唯有窗外雪光映出两人近在咫尺的轮廓。
“嘘——”
他压低嗓音。
“有人来了。”
公主咬了咬唇,突然扬声道。
“何事喧哗?”
门外侍卫慌忙应声。
“回殿下,方才似有异响,可要入内查看?”
“不必。”
她语气恢复一贯的冷清。
“不过是本宫失手打翻了茶盏,退下吧。”
待脚步声远去,她才狠狠瞪向花子游,指尖戳在他胸口。
“几个月前你不告而别,如今又擅闯宫闱,你当真以为本宫不会治你的罪?”
花子游低笑一声,握住她的手指。
“若真要治罪,方才为何替我遮掩?”
公主耳尖微红,抽回手冷哼。
“少自作多情!本宫只是…不想惹麻烦。”
雪,依旧静静飘落。
窗棂上的冰晶折射着微光,映在两人之间,恍若隔了一层薄纱,朦胧而温柔。
\"当真?\"
花子游嬉笑着,又凑近了几分。
“难道不是因为看到我激动的?”
赵玉盘闻言,冷哼一声,袖中突然滑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直抵花子游咽喉。
\"哼!你少臭美。本宫现在就该杀了你这个薄情寡义之徒!\"
花子游见状却不躲不闪,反而迎着刀刃又上前半步,锋利的匕首顿时在他颈间划出一道血线。
赵玉盘手腕一颤,匕首\"当啷\"落地。
\"你...\"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
\"你为什么不躲?\"
花子游抬手抹去颈间血珠,嘴角仍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
\"公主要杀我,我躲…不是也没用?\"
话音未落,赵玉盘突然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推向屏风。
花梨木屏风轰然倒地,惊得窗外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花子游!\"
她突然眼眶发红。
\"几个月前你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随后便音讯全无。你知道...你知道我...\"
说到这里,她突然开始哽咽。
花子游见她如此,急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行了,行了。我这不是…”
“别碰我…”
花子游才安慰她两句,谁知赵玉盘却突然推开了他。
“你…你既然走了,为…为何还要回来?你可知我现在…”
赵玉盘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愿落下。
花子游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满是愧疚与心疼。
“玉盘,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花子游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即将滑落的泪珠。
“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向你解释一切。”
赵玉盘别过脸,不愿看他。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我现在已然有婚约了,往后我…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吧!”
她的声音发颤,每一个字却似淬了冰,生生砸在花子游心上。
花子游身形微晃,像是被人当胸刺了一剑。
“你…你…”
他连说了两个你字后,发现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屋内,顿时陷入死寂…
片刻后…
他连退两步,忽然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那…花某,就先提前恭喜殿下了。\"
那笑声里带着破碎的沙哑,赵玉盘咬着唇别过头,不敢看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花子游垂眸盯着地上碎裂的茶盏,喉结动了动,可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那是之前赵玉盘送给他的。
轻轻放在桌上后,本想问问她关于周侗的事,现在看来似乎也没那个必要了。
最后,只是从牙缝里生生的挤出来两个字。
“告辞。”
花子游转身欲走,衣袖却被猛地拽住。
赵玉盘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料,骨节泛白,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
“你就这么走了?”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剜心。
“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花子游背对着她,肩线绷得极紧,半晌才哑声道。
“殿下既已定亲,我的解释还…还重要吗?”
赵玉盘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他说的对,自己都定婚了。那他解不解释,对于自己来说,还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我本就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是父皇说的。
她觉得,父皇说的应该是对的…
可,为何再见他时,我的内心还是如此慌乱?
她本应该放他走的,可心里却突然想知道,他现在的想法。
“花子游,你就不想问问我和谁订了婚约吗?”
窗外的雪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泪痕在冷白的肌肤上泛着水光,竟比窗棂上的冰晶还要刺目。
花子游的脚步在窗前顿住,背影在雪光中凝成一道锋利的剪影。
他缓缓转身,眼底结着冰。
\"与谁订婚,重要么?\"
赵玉盘突然抓起案上的合婚庚帖砸向他。
大红的纸笺在空中散开,露出\"曾夤\"二字,却被花子游凌空劈成两半。
\"当然重要。\"
她声音发颤。
\"若是与...\"
\"与谁都一样。\"
花子游打断她,斩风刀归鞘时发出刺耳的铮鸣。
\"横竖都是金枝配玉叶,难道还能轮到我这个江湖草莽?\"
这一刀,花子游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斩开了那张合婚贴的同时,好像也斩断了对过去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