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陌忱拿掉她眼睛上的毛巾。
有光打落在眼皮上。
苏忆倾睁眼那瞬,正好撞进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中。
他的眼睛,似带着穿透力,将她的心剖开,细细描摹。
苏忆倾呼吸骤然摒住,心跳仿佛停了停。
四目相对时,两人仿佛挤入了一个逼仄的空间,肌肤相贴,气体交换,心脏的距离愈近,心跳的频率逐渐重合。
苏忆倾忘却了时间流逝的速度,恍若陷于一场梦境中,有些分不清现实。
额角的绒毛被轻轻撩拨。
迟陌忱再度俯身,靠近她的耳畔,说话时呼出的气体恍若一根羽毛,拂过她发热的耳垂,也就此拂乱了她的心。
“倾倾,我不想说抱歉了,我想将这种贸然的行为变成两人间合理的行为。”
“啪嗒”一声,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断掉,而后坠沉。
苏忆倾瞳孔瞬间聚焦,身体明明绷得紧,却感觉浑身使不上力。
手臂一阵发软。
“能理解我的意思吗?”迟陌忱撑起身子,单手捏捏她像上了腮红的脸颊,唇角微勾,眼眸微眯。
好好看,喜欢。
这是苏忆倾当下第一个念头。
她眨了眨眼,声音时而清晰时而含糊:“你这是在求爱吗?”
迟陌忱被她的直白逗笑:“倾倾,将话说得这样显露,你是没有后路可退的。”
停顿两秒,他又笑道,“倾倾果真是聪明了,我喜欢。”
苏忆倾眼神闪避,脸颊发烫,咕哝:“哪有你这样求爱的,这么突然。”
“突然?”迟陌忱托起她的下颚,让她不得不和自己对视,“倾倾,我从未停止向你表达我的心意,我爱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还有一点你没记起,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分开过,没提过分手,没提过死不相见,只是死亡使我们相隔万里一年之久,倾倾,在死前,我们约定了来世,你说你不会忘了我,也命令我不准忘了你,你让我必须找到你。”
“很幸运,这一世还有机会。”
他的眼里,无尽的爱意凝为实质,汇聚成了泪光。
那滴泪欲落不落,有一瞬,他显得破碎。
苏忆倾怔住,心念一动,下一息,右脸盛接一滴热泪。
沿着耳廓留下一道轻浅的痕迹。
她抬手摸了摸,指腹还沾有些许湿润。
“迟陌忱,我们感情初始,我是如何回应你的?”她望向上方那双眸子,他的眼睑还残余丝丝泪迹。
下意识地,她抬手帮他拭去。
迟陌忱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想听?”
“想,方便我模仿。”
“模仿自己?”
“你若能说出别人是如何回应感情的,也可以。”
“机灵。”迟陌忱点点她眉心。
他不会忘记,从未离开过邶海的人鱼上岸后,对这个充满新鲜感的世界究竟有多好奇。
她像一个问题库,每天将“是什么、为什么、有什么用……”挂在嘴边。
问得多了,她察觉自己的话有点密集,担忧他感到厌烦,便一脸正经的同他讲:“对待救命恩人要有耐心,你可不能嫌我话多,要认真回答我每一个问题,知道没?”
迟陌忱从不觉得她厌烦,相反,这是他人生中,出现的第一个能勾动他毫无动静的心脏的人,不,应该说是一条人鱼。
“遵命。”
“这还差不多。”
某天,在靠海餐厅吃饭,他唤:“倾倾。”
“叫恩人。”
迟陌忱拒绝,这两者差距甚大,他只遵从内心给出的信号,称她为倾倾。
“哟嗬!”苏忆倾悄悄红了腮,可说出的话却是相反意思,“敢不听恩人的话?你胆子肥了。”
迟陌忱含笑看她。
自出生起,他便站在高位,处处是阿谀奉承,还没遇到过像苏忆倾一样敢这般对他的人。
很稀奇,可他并不觉得恼怒。
还颇觉有趣,但也仅对于她。
换做其他人,他不会如此纵容。
倾倾是一条心思单纯的人鱼,向来直话直说,在人类世界待得久了,她也渐渐学会隐藏心思,可在他面前,依旧从不掩饰。
譬如当下,她举着酒杯往前一伸:“不听恩人的话,罚你给我倒杯酒。”
一旁的侍酒师见此快要吓疯了。
那可是迟先生,这位小姐如何敢让他亲自倒酒。
可他万万没想到,迟先生还真起身,短暂的取代了他身为侍酒师的身份,往女孩的酒杯里倒了一丢丢。
只有一丢丢。
苏忆倾摇了摇,四分之一口都不到,她秀眉一拧:“你认真的?”
“倾倾,你不宜饮太多酒,忘了上回你喝醉后发生什么事了?”
苏忆倾不禁回想。
上回……哦,喝醉了,刚走出餐馆就失去意识,变回了鱼尾,睡倒在餐馆门口,若不是迟陌忱及时将她抱走,估计都被抓去研究了。
想罢,她咋咋嘴:“那算了,一点点就一点点吧。”
“真乖。”迟陌忱勾唇表扬,重新落座。
临近结束,他忽然开口:“倾倾,想不想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叫恩人。”苏忆倾不知是第几次纠正,“更广阔的世界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有很多海,有很多美丽的地方,有你还没遇到的新鲜事物,也有你没遇到的人,你现在所处的,只是地球中极为小的一方土地,在你视线范围外,天空更蓝,海更大。”
苏忆倾心动了:“好啊,那我命令你,带我去看。”
迟陌忱隐忍笑意:“好。”
说好那天,连夜出国。
坐上飞机,苏忆倾盯着舷窗外的夜景看:“这玩意还能漂浮?比我的血珠还厉害。”
迟陌忱见她好奇,给她科普飞机。
最后,他说:“倾倾如果喜欢,以后还可以飞很多次。”
“那此等任务就交给你了,我要飞很多次。”
“好。”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某人嘴角压不下。
果真是心思单纯的人鱼。
“倾倾,如此就答应跟我走,不怕我做什么伤害你的事?”
闻言,苏忆倾偏头,将他从头至尾打量好几遍,那眼神,不可置信中掺杂嘲弄。
尔后,她笑一声:“凭你?”
她的语气太轻浮,以至于自信了半辈子的迟陌忱罕见地被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