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往事,众人悲痛不已。
鹿愉哭着,断断续续的说完了那段他人不知的秘密。
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了苏聂清怀里。
女儿死后,一家人才真正后悔。
什么联姻、什么嫁不嫁,都远不及女儿活着重要。
只是,为时已晚,身为倾倾的家人,是逼死她的真正凶手。
默默听完全程的苏忆倾热泪盈眶。
原来,苏家人也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人鱼的事吗。
难怪,当初铲除机构,苏洐见到人鱼时没表现出丝毫意外,他早已见过,也知道自己的身边就有一条不是亲生妹妹的人鱼妹妹。
不是她在陪苏家人演戏,而是苏家人在陪她演戏。
这层窗户纸,需双方共同使力才能够戳破。
看着鹿愉痛苦懊悔的神色,苏忆倾心头萦绕着心疼和闷痛。
或许是这副身体的感受,又或许是她假装了苏家千金这么些日子,感受过苏家人对自己的疼爱,早已不舍。
她会想,若他们真是自己真正的家人,该多好。
她低下眸子,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抚上鹿愉的手。
触碰到的那瞬,手被紧紧牵住。
鹿愉从苏聂清怀里退出,将她拥入怀里,怜爱的抚摸她的头发:“不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倾倾,我们是一家人。”
苏忆倾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哭音。
听完从前事的其余人,纷纷显露难过之色。
“那之后,我们将倾倾带回了家,将她藏在医院等待她苏醒,除了当时的联姻对象迟家知道倾倾去世外,我们对外公布倾倾是出国留学,没人知道我们的亲生女儿已经……”
苏聂清抬手拭去眼角倔强到不愿掉落的泪水,述明了后续的事情。
在迟书时心里,自己的未婚妻已经死了,他甚至来不及见最后一面,说不上最后一句话。
苏家同他说,这门婚事退了,两人的婚事不再如旧。
鹿愉说,这是倾倾的心愿,她不会再逼迫她。
可迟书时“扑通”一声跪下,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伯父伯母,这门婚事不退,在我心里,忆倾早已是我认定的人,即使她已不在,可我爱她,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永远都是。”
鹿愉脸上横满泪痕,怔怔的看着他,喃喃开口:“书时,你走吧,婚事退了便是退了,我现在已知晓倾倾的决心,她不愿嫁便不嫁了,我不该逼她,不该让她去死,是我逼死了她,不嫁了,再也不嫁了……”
她掩面啜泣。
迟书时最后是被苏洐拽着出去的。
此后两家减少了许多联系,暗地里关系渐僵。
也并非太僵,迟书时是爱苏忆倾的,在婚事订下之前,他就倾心了,当得知婚事那瞬,他直接从栖海飞来北绥,贸然登门拜访。
鹿愉瞧着他对倾倾好,觉得这门婚事是作为父母的他们,能给女儿的一个好交代。
起码,她嫁过去,父母不在身边,丈夫还能疼爱她。
遗憾的是,她以为自己给的是最好的,却不能做到站在女儿的角度上思考。
之后整理倾倾的物件时,在她房间床头柜最底下,埋藏得最深的一个小盒子里,看到了她的就医诊断报告和心理咨询名片。
上面显示,轻度抑郁症、中度抑郁症和重度抑郁症。
第一张诊断报告是在婚事订下后的一个月内,后面两次就诊记录,时间不超过两个月。
鹿愉让人找到了那家心理咨询室,心理医生对患者印象很深,话不多,只一句:“她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拯救自己,非常配合。”
鹿愉崩溃了。
倾倾瞒着他们,在反抗的过程中仍在积极的将自己的情绪拉回正轨,而他们从未发觉,甚至一度成为她失去活心的导火线。
她多么想活着,可还是没禁受住心理创伤和最亲的家人带给她的压力。
诊断报告下还压着一本日记。
翻开,只写了一页。
【很巧合,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我很喜欢她,也很羡慕她,她的身边人满心满眼都是她,他们之间只有彼此,感情纯粹,没有掺杂其他。
只可惜,我们拥有同样的名字,却拥有完全不同的命运。
她说羡慕我有爸爸妈妈,有哥哥,有一个完整的家,而她只有姐姐,我没见过她的姐姐,但我能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她和她姐姐的感情极好。
我想,如果可以,成为她,哪怕没有爸爸妈妈和哥哥,我也是愿意的。】
日记中的【她】,鹿愉不知是谁,看完,只记住了最后一句话。
她的眼睛已经肿得看东西模糊,却还是认认真真的将东西叠好放回原位。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苏家上下弥漫着诡谲的气氛。
鹿愉是强势的,只是这份强势并不明显,被遮掩在了慈和的表象下,可打那日后,不论是表象还是实质,苏聂清和苏洐再也没从她身上感受过一丝强势。
她慈和温婉得不像样,明明看上去还是那个人,可她又好似不是那个人了。
一年后。
他们参加一个聚会时,突然收到信息说倾倾被劫走了。
顾不上其他,纷纷离开会场,朝医院奔去,倾倾不能再遭受任何伤害。
谁都不行。
好在,被人救下了。
她醒了。
等待了一年之久,她终于醒了。
那张脸长得很漂亮,与倾倾是不一样的面庞,可很奇怪,明明长得不一样,鹿愉却能从她身上得到与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感受。
她紧紧抱住了这个在自己女儿身体苏醒的女孩子,同她说“我是妈妈”。
一家人商量好,从今天起,她就是苏家唯一的女儿,苏忆倾。
……
现场沉寂良久。
故事讲完了,有人张了口,却没发出声音。
迟书时盯着苏忆倾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心里麻木,久到眼睛发酸。
可他也清楚,苏忆倾死了,而苏忆倾活了。
她以身躯供她生,她附魂魄替她活。
苏家隐瞒了这个秘密一年之久,可也无法改变,他的未婚妻已经彻底留在了那片海。
“伯父伯母,我先走了。”他泄力般留下一句,孤寞的背影走进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