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石嶙峋的肌理间浮出一轮泛着幽蓝光泽的水镜,镜面被术法波纹切割成细碎光斑。
墨绿藤蔓在虚空中舒展枝条,恍若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傀儡,缠绕着镜缘缓缓摇曳。
白苓怔怔望着石壁上交叠的人影,暧昧水声混着喘息声隐约传来,间或夹杂着金石相击之音。
她忽觉眼前覆上微凉掌心,薄唇擦过她的耳根,嗓音裹着春溪碎冰的泠然:
“阿怜,非礼勿视啊。”
林惊鹤的嗓音里带着促狭。
“不过阿怜若真想学这些风月手段,不妨与某亲身实践一番?”
“闭嘴!”白苓拍开他的手,耳尖绯红似要滴血,“你不是说不招惹我了嘛,怎么不守信用!”
林惊鹤看着少女恼羞成怒的神情,眼尾笑纹如春水泛波:
“某只是在说一种可行的方法,毕竟,阿怜方才的眼神太过灼热,某以为——”
白苓捂住他胡言乱语的唇,凶巴巴瞪他:“林惊鹤,你信不信你再胡说一句,我就——”
她话音戛然而止,表情变得尴尬。
因为她发现她在幻境外根本打不过这老狐狸,所以也没有什么可威胁的。
林惊鹤好笑扬眉:“阿怜要对某如何?莫非……是要吃了某?”
他故意将气音揉得绵长,恍若月下狐尾扫过心尖。
白苓的掌心还覆盖在他的唇上,他一说话,柔软的唇瓣便会若有若无擦过,留下一片酥麻感。
她触电般缩回手,将残留的温热触感狠狠蹭在衣衫上。
她没好气嗔了他一眼:“行了,别贫了,既然你已经监视我三天,应该清楚我在追查何事。”
“是啊。”林惊鹤答得很轻快。
白苓一脸理所当然:“那还不快将线索告诉我。”
“好。不过,某可没有监视阿怜。”
林惊鹤挂上受伤的神情,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某分明是在暗中保护阿怜。”
“你是什么行为,又是什么目的,我不在意。”
白苓指尖拽住他的衣襟,迫使他低头,“我要的是线索,你有什么线索快点说,不然就滚,不要打扰本姑娘干正事!”
青年还在委屈:“阿怜好凶。”
白苓冷漠脸:“别装了。”
“好吧。”青年闻言敛了玩笑神色,广袖轻扬间,一道鎏金灵光自指尖迸出弹到假山上。。
在外面并没有什么异样,可在水镜投出的画面里,竟然震得顶端簌簌落灰。
须臾之后,洞内动静骤停,姚兰慌张的啜泣声传来:“方才、方才怎么了?”
“或许是幻觉。”侍卫安抚的絮语裹着情欲未褪的沙哑,“放心吧,这里没有人会发现。”
“真的吗?”姚兰小心翼翼问。
侍卫语气急切:“当然,兰兰,我们快些继续吧。”
他话音刚落,两人又干柴烈火起来。
白苓默默捂住了耳朵,无语瞥了身边还在笑的老狐狸一眼:“林公子可是对这等事情有独钟?”
“什么事?”林惊鹤明知故问,弯下腰靠近她。
他分明是在做调戏的坏事,可偏偏生了一张皎月灼华的谪仙脸,丝毫没有半分惹人厌恶的浑浊之色。
白苓瞪向近在咫尺的俊脸,用眼神质问:什么事,你难道不清楚吗?
若是算上幻境那次,她和老狐狸撞见旁人亲密整整有三回。
“某不过遂阿怜所愿,来确认真相而已。”
林惊鹤这次总算不装傻充愣,但还是满脸无辜,看得人牙痒痒。
白苓:“我来确认,是因为我怀疑姚兰和用人类血肉饲养月季的凶手有关!”
林惊鹤“哦”了声:“好吧,是某误会阿怜了,某还以为……”
在少女幽凉、警告意味浓重的目光中,他识趣地调转话锋:
“那阿怜想错了,这城主府的秘密可不在这对露水鸳鸯身上。”
林惊鹤忽然揽住白苓的腰身腾空而起,鹤氅如雪一般将两人裹住。
等白苓回过神,从他温热的怀中出来,便闻到馥郁的月季香,混杂着血肉腐败的污浊气息。
她看过去,果然是后院的月季花田。
白苓困惑看向林惊鹤:“你带我回来作甚?”
“阿怜不是要查月季底下的尸骨是何人所为吗?”
林惊鹤拿过一个铁锹丢给白苓,“把那些尸骨挖出来,应该能得到线索。”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
白苓握紧锹柄蹙眉:“我挖过,可里面尽是……”
她喉头微动,眼前浮现出黏连着碎肉的森白兽骨,“反正没有找到一具人类的尸骨。”
那种恶心的画面她经历过一次就够了,不想再看第二次。
白苓恶寒地搓了搓手臂。
林惊鹤看向她幽怨的表情,轻轻一哂:“那就是阿怜挖得不够深。”
白苓眯起眼看他:“你是说人类的尸骨和牛羊花肥不在同一层,而是更深层?”
“阿怜聪慧,一点就通。”
林惊鹤挽起云纹袖口,露出霜雪般的腕骨,又拿过另一把铁锹,垂落袖间的银线绣的鹤纹在月下泛着冷光。
白苓没等他继续说,兀自猜测着:“那些女子隔一段时间就要挖土填肥,若下面真有人类尸骨,肯定早就被发现。”
“若是尸骨埋在深层就说得通了,那些女子力气不大,挖不了那么深,就挖不到尸骨。”
“最重要的是……”
白苓回想到那一层黏腻恶心的画面,突然捶掌,“这浅层的牛羊肥,还可以做障眼法,让人没有心情再继续挖。”
林惊鹤弯唇:“阿怜真聪明。”
“行了,趁着姚兰还在约会,我们赶紧挖。”
白苓懒得听他吹捧,拿着铁锹就开始挖土,她挖得很卖力,可身旁那道雪白身影却不动如山。
她停顿下来,古怪望向他:“你不会打算就在那看我挖吧?”
林惊鹤语气轻松:“某可以为阿怜加油鼓气。”
白苓无语抽了抽嘴角:“不想帮忙就赶紧滚蛋,莫要妨碍本姑娘干正事!”
“阿怜真凶啊。”林惊鹤叹了口气,而后将铁锹重重插进土中。
整片花田忽然震颤如浪,千丝万缕的金芒自地底迸射,尽将十丈见方的土地连根拔起,
那块花田漂浮在半空中,底下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她看向束手在一旁的林惊鹤,对方对她回之一笑:“阿怜老老实实干了三天活,难道都忘记自己是妖,可以用法术了吗?”
白苓一噎,默默把手中铁锹丢了,走过去看深坑里,瞳孔骤然一缩。
她原以为自己见过白骨堆、成堆尸骸、还有大量的牛羊碎块之后,心理承受能力已经非常强,可看见深坑中情形还是不由得心口颤抖。
几十具女尸整齐排列如待放的花苞,青黑色皮肤如陈年绸缎紧裹骸骨,乌发蜿蜒在森白指骨间,仿佛下一秒就要爬出坟墓的艳鬼。
她们均穿着漂亮的衣衫,按照打扮,是那些被齐寒梧抢进府的女子无疑。
最恐怖的是,即使一整块土地都被挪开,那些月季花的根须竟然还如血管一般虬结,紧紧纠缠着她们。
这种手法,不用想了,肯定是妖。
白苓抱胸斜睨向身旁。
林惊鹤接收到她的眼神,勾起唇角:“阿怜这是要我去验尸?”
白苓理直气壮:“不是你,难道是我?”
林惊鹤低头轻笑:“阿怜的吩咐,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青年利落飞身而下,落在青黑尸骸中心,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他才上来。
白苓期待望向他:“怎么样,是什么妖?”
“并无妖气残余。”林惊鹤声线平稳,“不过,可以断定她们的死因皆是失血过多,不,应该不是过多,是完全失去血肉而亡。”
他望向白苓,幽黑凤眸似囚着两轮将噬的冷月:
“她们的后颈都与月季的根须相连,所以,这些月季的真正肥料并非是牛羊,而是她们。”
白苓低垂眉眼,蝶翅一般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看来,这座城主府确实有一只恶妖,只是……会是谁呢?”
她心中闪过几个可能,但如今只是猜测,还得进步一确认才行。
林惊鹤又说:“对了,我还发现她们后颈与月季根须连接的伤口,有点像是齿痕。”
白苓:“齿痕,什么样的?”
林惊鹤指尖金线游走如蛇,缠裹一具尸骸提到半空,“看这里。”
白苓强忍反胃凑近,只见女子后颈是两个深黑发紫的圆孔,周围渗出若有若无的诡异磷光。
“好像是蛇妖或者是蝠妖咬的。”白苓初步推测,“这二者皆有吸血的习性,还有毒。”
林惊鹤却笑了笑:“某也是这么猜测,只是,某觉得更可能是另一种妖。”
白苓:“什么?”
林惊鹤:“蝶妖。”
说着,他抚过那具尸骸的后颈,再递到白苓的眼前。
白皙柔软的指腹覆盖着一层磷光,白苓这才发现尸体脖子上的磷光是一层细碎的闪光的粉末。
“这是什么啊?”她好奇问。
“蝴蝶翅膀上的磷粉。”林惊鹤轻声说,“阿怜可知,有一种蝶妖以吸血为生,又被称为血妖。”
白苓恍然大悟:“是血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