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上的镣铐分明已经被去除,可晏惊鹤看向那扇大开的门,脚上似乎有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动。
门内透出的暖光如同蜜糖,本该诱人沉溺,他却莫名望而生畏。
白苓隔窗看着僵在原地的青年,看着月华在青年猩红喜袍上流淌。
他鸦青长发散作泼墨,肤色毫无血色,苍白清冷若昆仑山顶的一捧白雪。
他的眉眼浓黑似能滴墨,眼白猩红似泣血,月光流过他疏冷的眉骨,仿佛镀上了一层白霜。
衣衫褴褛破败,脊背上血肉模糊,身形修挺如一杆玉竹,只是此刻在并不强烈的夜风中摇摇欲坠。
他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幽幽看过来。
薄唇染血,唇边血渍蜿蜒,他却勾起唇角,笑容诡艳得倒似话本里披着人皮的艳鬼。
四目相对的刹那,白苓呼吸一滞,莫名有种玩脱了的心虚感。
她强行镇定心神,弯着红唇:“怎么,晏相迟迟不敢进来,莫不是怕本公主吃了你?”
说罢,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晏惊鹤望向少女精致华美的莲花金冠,还有掩唇娇笑时,衣袖滑落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藕臂,眸底掠过一抹沉思。
他垂下长睫,终究是抬起了千斤重的脚。
进屋的只有他一人。
而在他前脚刚踏进屋中,翠微便遵照主子的命令将门关上,还把所有的侍卫都带出了院外。
至于阿慢,他的作用已经发挥到极致了,早就打着哈欠离开了。
本来在幻境中法力剩下的就不多,今晚给那么多人造梦,可把他累坏了。
屋内,晏惊鹤目光沉沉望向斜倚在软榻上的少女。
她只穿了抹胸和亵裤,松松垮垮披着一件鲛绡外衫,雪白如凝脂的皮肤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红梅。
她弯唇笑着,唇脂微微晕开,泛着靡丽的水光。
白苓自然明白戏要做全套的道理,那些男人身上有痕迹,她身上肯定也少不得。
只是她不知道大概要加在哪,于是便将昨夜被她隐去的又显现、加深,呈现出新的状态,还胡乱添了几处。
她自以为万无一失,但在晏惊鹤眼里可谓是破绽重重。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少女【承】【欢】后的模样。
之前看那些男人身上的乱七八糟的痕迹,晏惊鹤的理智处于崩溃状态,根本不敢细看,也无法辨认真假。
可此时,他却莫名冷静下来。
太假了。
她情动后的皮肤根本不会这么白,而是会泛起桃花般的绯色。
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会盛满可怜水雾,眼尾更是会湿红如涂抹了胭脂一般。
至于唇瓣,若真是亲吻,他往往会将她唇上的唇脂吃的一点也不剩,将那两片花瓣唇吻到红肿,而非这般晕染得恰到好处。
还有那些痕迹……
晏惊鹤年少位极人臣,智多近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对于自己留下的痕迹的位置、形状是记得一清二楚。
那些颜色虽然加深了,好像是新的,可他完全确定是自己留下的。
至于其他添加的那几处,若那些男子真是碰了她,怎么可能就留下几处呢?
他无比清楚自己昨夜有多么失控。
晏惊鹤喉间滚出一声轻笑,弯起锋利的凤眸。
白苓有些莫名其妙,方才他还似疯了一般,怎么此刻就突然平静了?
“晏相,不好意思啊,本宫一向是如此,让晏相见笑了。”
少女说着“抱歉”之言,面上却没有丝毫害羞的意思,反而一副“本宫就是这样,你管不着”的嚣张表情。
晏惊鹤明白她在激怒自己,笑容加深:“公主至情至性,臣欣赏万分,怎会在意?”
啥子?至情至性,还欣赏?
白苓故意端着的高贵冷艳的神情差点没崩住。
她仔细观察着青年的神情,却发现他如方才外间疯戾的模样判若两人,眼底猩红褪去,黑瞳平静如水,薄唇甚至噙着三分清浅笑意。
不是,她都这样了,这老狐狸还能笑得出来?
他那恐怖如斯的占有欲呢?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青年居然满脸无辜道:“殿下把那些人轰走,又把臣叫进来,莫不是那些人并不能让殿下满意,想让臣继续伺候?”
他微笑看着她,乌瞳润泽点点笑意,好似涟漪一般荡开。
白苓彻底傻了,不是,能说出“继续”伺候这种话,这蛇精病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难道真是她把人刺激疯了,神经彻底错乱了?
白苓思忖之间,丝毫没有注意到青年已走到她身边,直到被浓郁的血腥气呛到才回过神。
“殿下。”青年手上还带着镣铐,但还是不死心揽住她的腰身,冰凉铁链正好缠在她腰上。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惹起一阵酥麻,白苓浑身一颤,羞恼嗔了他一眼。
同床共枕数日,虽然昨夜才真行了敦伦,可晏惊鹤无比清楚她的点在哪。
此刻镣铐的寒意和掌心的炽热交织,竟然比昨夜更叫人战栗。
“放肆,竟然敢对本宫动手动脚!”白苓用力拍开他的手。
晏惊鹤这次倒是格外乖巧放下手,铁链发出清响。
他见少女羞恼的模样,苍白的眉眼笑意荡漾:“阿怜,你叫我进来,不就是我继续伺候吗?”
“谁要你继续伺候了,我是要你——”白苓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恍然察觉自己过于激动了,而且若真告诉他缘由——为了戏耍他,让他生气,反而更加奇怪。
白苓轻咳了两声,再次恢复漫不经心的笑容,素白指尖强势捏住他的下颌。
她似笑非笑:“晏相也太自恋了,就你如今这副残破模样,怎么配伺候本宫?”
她忽然又把他甩开,嫌弃地拿出一张帕子擦拭指尖,像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
“殿下这是在嫌弃臣?”晏惊鹤眼眸变暗。
“你说呢?”白苓斜挑着眼角,极尽嘲讽,“晏相如今这副残躯,怕不是会死本宫榻上吧?”
面对这般羞辱,晏惊鹤出奇地冷静,幽幽笑了声:“臣是否会死,殿下何不试试?”
白苓不可置信瞪圆眼睛,“你疯了?”
“是啊,臣疯了。”晏惊鹤承认得坦荡,各擒住少女的两只细腕,摁在两边。
他的镣铐是扣住两只手腕的铁圈,加中间一道长长的铁链的样式,这般动作,铁链正好圈在白苓腿上,也不知禁锢的究竟是谁。
白苓挣扎不出,本要用妖力,可忽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她眼皮。
她错愕看去,就看见青年居然哭了。
青年鸦羽长睫挂着细碎泪光,一颗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宛若月华凝成的鲛人珠。
他眉眼清隽如画,此刻还染着苍白病态,再配上那缓缓淌过脸颊的泪,真是好一个病美人。
“殿下,臣真的妒得快发狂了,还请殿下垂怜。”他喉间竟然溢出哽咽。
白苓傻了。
不是,这老狐狸怎么看着比她还楚楚可怜?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示弱搅乱心神,红唇半张,完全忘记了反抗。
晏惊鹤眸底划过一丝得逞,趁她愣神的功夫,俯身封住她的唇。
在确认少女唇齿间只有橘子的清甜时,他餍足地眯起了眼睛。
……
吱呀、吱呀——木质榫卯发出绵长的嘶鸣,这次,总算不是它一个的独角戏。
意识昏沉之间,白苓只听见他附在耳边低笑:“殿下,你被臣的血……弄脏了。”
她恼羞成怒推了他一下,他却笑得更加猖狂:“殿下皮肤白,沾上血后真好看。”
服了,真是一个蛇精病。
白苓蓦地睁开眼,本想瞪他,可对上那双黑沉沉的凤眸,心口猛然跳了下。
月光透过雪纱床幔在他眼尾镀上银边,却掩不住眸底即将决堤的暗潮。
她扯过幔帐甩在他脸上,雪纱勾住青年高挺的鼻梁。
晏惊鹤愣住:“殿下这是?”
白苓没好气:“本宫不想看见你的眼睛,不行吗!”
“当然……可以,臣满足殿下。”青年利落撕了一道雪纱,蒙住自己的眼睛,却坏心思地磨磨蹭蹭。
白苓实在忍受不住:“要疯就痛快些,不然就滚!”
“不滚,殿下好不容易被臣勾引住,臣才不会滚。”
青年跟个无赖似的,就是太过嘚瑟,以至于牵扯到后背的伤,痛苦嘶了声。
白苓毫不留情笑出声:“弱鸡,赶紧滚吧。”
青年脸色一暗,冰凉指尖钳住她的下颌。
镣铐犹在,铁链落在白苓胸口,冻得她一哆嗦。
青年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幽幽开口:“殿下,说错话是要被惩罚的。”
“本宫有说错吗?”白苓呵呵,“你现在不就是个弱鸡,本宫还得顾及你,不能碰到你的——”背。
青年冰凉的舌尖卷走她未尽的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