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人家围猎,萧思温早就手痒眼热,听到皇帝的话微微一笑,用汉族礼仪抱拳一揖,笑道:“既如此,请陛下安坐,臣去去就来”
耶律嘴角含笑道:“那朕就静观魏王围猎”
萧思温哈哈一笑,转身就走,他的亲信侍卫也要跟上,却被皇帝叫住:“魏王的侍卫就留给朕吧,这里......朕不太放心........”
“也好,那你们就保护好陛下,若有闪失,本王诛尔等九族”萧思温回头说道。
众侍卫一齐下拜:“谨遵王爷号令......”
听到这话,耶律贤眼神闪烁,里面似乎有情绪翻涌不休。
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微笑的看着萧思温走远。
见萧思温纵马而去,岸边的契丹贵族中,有几个人也上马而去,耶律贤远远的望见,对着萧思温的背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余一声长长的叹息..........
萧思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自从拥立耶律贤,他也是“夙夜忧叹”“战战兢兢”。
今日既然出来玩耍,那就要玩个痛快。
他纵马疾驰,左右开弓,不一会就射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鸭,看来当年的勇武还在,没给祖宗丢脸,不负契丹男儿本色。
越发高兴之下,他却没有注意,越走越远,而且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五六条猎犬。
不过就算发现,他也不会在意,因为这里是辽国腹地,而且皇帝的亲军就在不远,没有什么势力能威胁到他的安全。
“嗖”一箭射出,不远处一只被猎犬追逐,惊慌奔逃的兔子中箭,打了几个滚,躺在地上抽搐。
萧思温哈哈大笑,正要过去捡回猎物,身后传来马蹄声响。
他回头一看,只见两骑奔来,还挥着手打招呼。
“高院使,飞龙使,你们也来这里射猎?看来本王挑了个好地方”萧思温哈哈大笑的说着。
枢密使高勋勒马停下,就在马上抱拳笑道:“魏王殿下果然选的好地方,下官也来凑个热闹”
飞龙使女里接着说道:“陛下捕获头鹅,我等臣下也不能不劳而获,请魏王殿下恩准我等在此射猎”
这飞龙使可追溯至唐代飞龙厩(掌御马),在辽国的政治环境中很是重要,管的事情可以简单理解为“海东青的专属管理者”。
飞龙使负责海东青的驯化、饲养与训练,确保其在春捺钵中精准捕杀天鹅,那个以锥刺鹅的官员,就是飞龙使。
他还掌管着御马厩,负责挑选、繁育、调教供皇帝骑乘的战马,确保其在捺钵迁徙与狩猎中保持最佳状态。
属于“北面官”中,飞龙院的长官,正五品,非契丹贵族不得担任。
一百多年后,就是这飞龙使,对海东青的过度索取(如“银牌天使”强征)激化了和女真等民族的矛盾,成为辽国灭亡的诱因之一。
萧思温不疑有他,因为这两个人都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高勋还是汉人,若没有萧思温的举荐,不可能爬到枢密使这样的高位。
“今日游行正浓,不论官职爵位,只论骑射本领”萧思温大笑着摇了摇头,擎起弓箭,拔马回身,吆喝着猎犬去驱赶猎物。
刚刚转过身来,就听见身后“崩”的一声。
萧思温久经战阵,立刻听出那是弓弦震动之声。
他的第一反应是后面的两个人看到了猎物,正在射猎。
还没等他继续想下去,后背猛地一震,被重重一击,紧接着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这是中箭了。
萧思温身体的反应要快于大脑,还没等他大脑想明白,身体已经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一抖马缰,拔马而逃。
随着马匹的跑动,骑马时身体的律动,更加强了疼痛。
萧思温嘴角流出血来,几乎整个身子趴在了马背上,用仅剩的一点意识,强迫自己不昏过去,双手紧紧抱着马颈,落荒而逃。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皇帝的仪仗了,只要跑到那边,就能得救。
萧思温咬紧了牙关,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强烈的疼痛便如潮水一般呼啸而来,让他几欲昏去。
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正在催马迎上来。
眼看着就要得救了,还没等萧思温松口气,却见前面的侍卫弓上弦刀出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少年耶律贤则是站在侍卫身后的一个台子上,定定的看着伤重而来的萧思温。
那眼神中的冰冷,让萧思温不寒而栗。
强撑着的一口气,忽然就松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思温双手一松,身子滚下了战马,因为后背中箭,他只能侧着身子躺在地上。
鲜血顺着箭杆滴落,一滴接一滴,在地上很快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泊。
一众契丹贵族,皆尽冷眼旁观,其间或有不忍,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
身后马蹄声响,高勋和女里追了上来。
看到萧思温落马,两人勒住战马,双双下马。
女里抽出刀来,抢上几步,就要取了萧思温的首级。
一个侍卫策马而来,叫道:“陛下要见魏王,陛下要见魏王........”
女里举在半空的刀停住了。
几个侍卫奔上来,抬着萧思温,一直走到耶律贤的面前。
萧思温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大口的吐着血,浑浊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少年天子,惨笑着说:“陛..........下,长大.......了”
耶律贤心里猛地一酸,他自幼失了怙恃,小时候经常噩梦连连,都是面前这个人,把他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哄着他睡去。
长大一些,还要把女儿嫁给自己,虽然萧绰绰逃婚,但是平心而论,萧思温待自己确实不错。
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他不像汉献帝那样,日日担心自己丢了性命,萧思温把他保护得很好。
也许在他内心深处,早就把萧思温当做了“父亲”。
想到这里,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拉住萧思温那渐渐冰冷的手,垂泪道:“魏王不要怪我.......我......我......”
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萧思温努力伸手,想擦去皇帝的眼泪,但是终究没有了力气,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不疼了,身子莫名的轻了几分,精神也好起来。
“陛下.........莫哭,你.........做得很.........好,不过.......今.......后都要靠......你自己了,臣.......的家眷,请陛..........下善待,臣......去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大口的吐血,弄得耶律贤的龙袍上到处都是,黄色的龙袍上,三爪金龙浸染了血色,越发显得狰狞妖异。
耶律贤低声抽泣着,看着萧思温在自己怀里停止了呼吸,他的嘴角是笑着的,耶律贤能明白,他是想告诉自己,他没有怪他,也已经没有遗憾了。
沉默良久,耶律贤,把萧思温的遗体轻轻放在地上,站起来怒喝道:“高勋、女里以下犯上,刺杀魏王,十恶不赦,拿下,诛九族...........”
寿州城中的斧声烛影、灵河岸畔的一声弓响,一个时代就此断裂,旧的时代落幕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慢慢拉开了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