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那陈旧的顶部,岁月侵蚀的石灰如同细微的雪花,簌簌地飘落在王越手中手电筒那昏黄的光晕里。周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腐朽气息,混合着潮湿的泥土味,令人几欲作呕。王越小心翼翼地在这昏暗且杂乱的空间中前行,每一步都踏得极为谨慎,靴子底却冷不丁踩到了一个硬物,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微微皱眉,俯身拨开层层堆积的尘土与杂物,一台透着古朴气息的西门子留声机出现在眼前。那黄铜制成的喇叭口,此刻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上面还缠着一面褪色严重、几乎难以辨认的奉军军旗,军旗的布料在岁月的摩挲下变得脆弱不堪,轻轻一碰仿佛就会化为齑粉。
王越的目光被留声机的转盘吸引,他缓缓伸出手,拂去转盘上那厚厚的积灰,随着灰尘的散去,“雨亭公五秩寿辰” 七个鎏金小字映入眼帘。刹那间,一股电流般的震颤传遍他的全身,这几个字宛如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地刺痛了他的指尖,更刺痛了他的心。他清楚地记得,1925 年,在他穿越前的那个世界里,张学良正是将这台留声机作为寿礼,送给了他的父亲张作霖。那段记忆,虽已在时间的长河中有些模糊,但此刻却如潮水般汹涌地涌上心头,每一个细节都变得无比清晰。
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王越握住了手摇柄,缓缓地转动起来。第一圈,手摇柄转动得有些生涩,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仿佛在抗议这多年来的沉寂;第二圈,声音稍微顺畅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一种沧桑的韵味;当转动到第三圈时,留声机的喇叭里突然传出一阵嘈杂的电流杂音,紧接着,周璇那婉转悠扬、带着些许哀愁的嗓音从中渗出:“好花不常开 ——” 这歌声在这封闭的防空洞中回荡,更添了几分寂寥与凄凉。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就在这最后一个 “开” 字吐出的瞬间,声音陡然发生了变化。原本软糯甜美的歌声,竟扭曲成了一口地道的奉天官话,那声音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无尽的惊恐与焦急:“汉卿!别碰那台机器!” 王越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他的双眼瞬间瞪大,满是震惊与疑惑。他下意识地猛然后退,手中的手电筒也随之晃动,光晕在黑暗中摇曳不定。
此时,那黑胶唱片上的声纹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缓缓地变化。原本细密的纹路,逐渐化作了一条条血管脉络,正有节奏地搏动着。紧接着,暗红色的液体从唱片的沟槽里汩汩涌出,那液体的色泽鲜艳得有些诡异,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蜿蜒流淌,逐渐勾勒出一幅 1931 年的北大营布防图。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王越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血线如灵动却又邪恶的蛇一般,在地面上继续蔓延。当途经哈尔滨时,血线突然隆起,如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操控,迅速凝成了于凤至被铁链锁在 731 部队实验室的立体投影。于凤至那原本美丽温婉的面容,此刻布满了痛苦与绝望,她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恐惧与无助。投影中的她微微张嘴,发出了微弱却又让人心碎的声音:“... 这具身体的血脉正在排斥你...” 声音在防空洞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地砸在王越的心头。
话音刚落,于凤至身上那件华丽的旗袍领口突然崩裂开来,露出了她锁骨下方那青黑色的卍字烙印。那烙印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仿佛是恶魔的标记。她的惨叫声随之响起,那声音尖锐而凄厉,与《何日君再来》的旋律绞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宛如无数根钢丝,直直地刺向王越的耳膜。在这混乱而恐怖的声音中,唱片的转速陡然暴增,发出 “嗡嗡” 的声响。王越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臂,只见静脉处缓缓浮现出一串日文片假名,他心中一凛,那正是穿越当晚注射的 “昭和血清” 成分表。
防空洞的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齿轮咬合的声音,那声音 “咔咔” 作响,在这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突兀与惊悚。王越握紧手中的枪,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举枪循声而去。他的脚步沉重而坚定,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手电筒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了前方未知的道路。随着他的靠近,那齿轮咬合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缓缓地拉开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帷幕。
终于,手电筒的光芒照亮了一个铁笼。铁笼锈迹斑斑,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洗礼。在铁笼之中,蜷缩着一个身着美式飞行夹克的男人。王越的瞳孔瞬间收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因为这个男人,竟然是他穿越前的现代肉身!那具肉身看起来极为虚弱,胸口插着半张唱片,鲜血顺着唱片边缘缓缓流下,在地面汇聚成一滩血泊。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断断续续地哼着:“... 何日君再来...” 声音微弱而沙哑,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这空气中。
血泊里泡着一张泛黄的《大公报》,报纸已经被血水浸湿,字迹有些模糊不清。王越走近几步,勉强辨认出头条新闻的内容,却发现它已被篡改成:“1936 年西安事变,张学良 dNA 检测显示 22.3% 日本皇室血缘”。看到这条新闻,王越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历史为何会发生如此离奇的改变?自己的穿越,又与这一切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每改变一次历史,我就被切掉一部分。” 现代肉身缓缓开口,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疲惫与无奈。他的左手已经化作了白骨,却依旧死死地捏着一枚玉镯,那玉镯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凤至用辽阳岫玉雕的,能在血里显双喜纹......” 他的话音未落,洞顶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仿佛有一颗重磅炸弹在头顶爆炸。王越本能地抬头望去,只见日军的炸弹穿透岩层,带着呼啸的风声急速坠落。就在这一瞬间,防空洞竟然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空间仿佛被扭曲,倒转成了 1931 年奉天帅府的麻将厅。
原本在地面蜿蜒的血线,此刻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腾空而起,迅速缠绕在于凤至的颈间,越勒越紧,勒出一道道紫痕。于凤至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她的双手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这血线的束缚,却无济于事。而此时的她,正将真正的张学良胎发放进留声机匣,眼神中透着决绝与坚定。“汉卿,要烧毁东京...... 先焚尽这罪孽之血......”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呐喊。这呐喊声,在这混乱的空间中回荡,带着一种悲壮的力量。
于凤至的呐喊声很快被黑胶唱片吞没,那唱片的转速越来越快,发出尖锐的声响。王越的现代肉身突然暴起,白骨左手毫不犹豫地插入转盘。在《何日君再来》变调的嘶鸣中,防空洞的四壁开始渗出千万道血手印,每一道掌纹都仿佛是一幅未及投下的燃烧弹航线图。这些血手印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仿佛是无数冤魂在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王越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历史漩涡之中,而这一切的秘密,或许就隐藏在这不断变化的时空与神秘的历史事件背后。他紧握着拳头,心中暗暗发誓,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揭开这一切的真相,拯救那些被历史遗忘的灵魂,改写这一段充满伤痛与屈辱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