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更,承恩侯府后门的青石板还凝着夜露。
阮眠霜紧了紧腰间软剑,回头望见养母燕氏攥着帕子欲言又止。檐角灯笼在晨雾中晕开昏黄的光,将阮玉堂鬓边白发染成淡金。
“上马车吧!”
阮妙文扶着燕氏上了马车,阮眠霜望了一眼侯府——昨日,阮钦珏在月初写的文章得到郑伏赏识,郑伏是当朝大儒,现在隐居在京郊山中,国子监的夫子得知此事,直接带他去拜访郑伏。
昨夜,阮眠霜等了弟弟许久,也没等到人,临近亥时,国子监才派人把这件事告知侯府。
这些人真是不靠谱!
“走吧!”阮眠霜最后一个上了马车,吩咐马夫起驾。
官道上烟尘滚滚。
三匹乌蹄踏雪驹破雾而来。为首之人玄色大氅翻卷如墨云,金线暗绣的蟒纹在曦光中若隐若现。
紧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阮姑娘,别来无恙。”
阮眠霜心中一动,撩起车帘,只见雍亲王萧昀凌身着一袭玄色劲装,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马,正朝着马车而来。他的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眼神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阮眠霜微微颔首,行礼道:“见过雍亲王殿下。”
萧昀凌微微一笑,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说道:“此次行程,我们可能需要假扮成商队里的夫妻,以便掩人耳目。”
一旁的燕氏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紧,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她看向阮眠霜,又看了看萧昀凌,心中暗自思忖: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莫不是真的不一般?
阮妙文也在一旁,用眼神和燕氏暗暗交流着,脸上露出一丝八卦的神情,眼神似乎在说——
看吧,我前日说的没错吧?
阮眠霜坐在马车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感到一阵压力山大。她连忙说道:“殿下,假扮夫妻一事,恐怕不妥。”
萧昀凌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阮姑娘,你昨日让承恩侯入宫告知皇兄,天机阁已经渗透了钦天监,说明万年县之事已经暴露。若假扮成夫妻,寻常人必定不会想到此事。阮姑娘为何顾虑?”
阮眠霜见燕氏脸上的八卦几乎快凝成实质,前日,她还在否认自己和雍亲王之间有暧昧,今日雍亲王说出这种有歧义的言语——
真是闹人!
“殿下,假扮夫妻也多有不便。不如扮作兄妹,也可相互照应。”
萧昀凌听到阮眠霜语气里的那股羞恼之意,心中竟莫名地感到一阵愉悦。他微微上前一步,靠近马车,温润的声音透过车厢:“阮姑娘,既然你要扮作兄妹,我便依你。”
阮眠霜听着萧昀凌那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心中不禁一颤。她缓缓地挑开车窗,抬起头,正巧迎上萧昀凌的目光,只见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真诚和关切,让她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随即又有些慌乱。
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别过头去,轻声“嗯”了一声。
萧昀凌见此,也不再强求,微微一笑道:“此次行程凶险,还望阮姑娘多加小心。”
阮眠霜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殿下关心,我自会小心。”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只听窗前男子突然把话题拐了回去:“刚刚是我思虑不周。我同阮姑娘假扮夫妻,会坏了阮姑娘名节。我平日鲜与女子打交道,一时忘了此事,多有冒犯,还望阮姑娘海涵。”
燕氏闻言,对这素未谋面的雍亲王也多了几分好感。她顺着车窗的缝隙往外看,就见到一张俊美的脸。她当即和丈夫小声八卦:“那后生比裴隽还俊,我看这事能成。”
阮眠霜听得额头青筋直突突,这都什么事啊!
她是什么好色之徒吗?
吐槽间,一道破空声骤起。
三支淬毒弩箭穿透车帷的刹那,萧昀凌的剑已出鞘。
箭头钉在马车上,阮眠霜果断拿起车里的剑出去应敌。可人才探出车门,剑还未出鞘,萧昀凌先一步用玄色大氅已将阮眠霜整个裹住。
阮妙文发出惊叫:“有刺客!”她慌乱地摸出匕首,想要自卫,但此事的脑子已经乱作一团,压根儿想不起自己学过的招式。
燕氏的惊呼被刀剑相击声淹没。阮玉堂缩在车厢角落,只看见妙文那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又看向萧昀凌飞身护住阮眠霜,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雍亲王比裴隽有担当!
裴隽在前途受阻时,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自己闺女。若是与闺女一同遇上刺客来袭,说不定还会把闺女推出去替他挡刀。
人肉被割裂的声音响起,温热血珠溅在阮眠霜颈侧。阮眠霜猛地攥紧了衣袖,心里有些慌乱——这血是刺客的还是雍亲王的。嗅到衣襟上沾染的檀香,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忙从玄色大氅里挣脱出来,拔出剑,一剑挑飞窜出来的刺客。
“现在觉得如何?”萧昀凌的声音擦着她耳畔落下,剑锋挑开刺客刺来的匕首,腕间佛珠扫过阮眠霜那突突跳动的脉搏,“我们一早出发,天机阁就派人刺杀,显然对我们的行迹了如指掌。你是要当兄妹任人刺杀,还是扮夫妻引蛇出洞?”
“天机阁?”阮眠霜一连击退三人,语气疑惑。
萧昀凌砍死最后一人,随行之人已经抓了一个活口。
萧昀凌解释:“我们抓到了那些人中的一个小头目,从他口中得知,那个组织叫天机阁。”
三十丈外的老槐树上惊起寒鸦,阮眠霜瞥见刺客衣摆处的银线云纹似乎破了,裸露的皮肤里似乎有刺青的一角,疑似死士的标记。阮眠霜用剑把那刚死的刺客的衣摆挑开,就看到一个形状怪异的刺青。
“这是他们的标志?”阮眠霜询问萧昀凌。
萧昀凌摇头:“不知。”
贪狼的身上没有这种印记,这刺客或许是出自天机阁的某个分支,刺青应该是该分支的标识。
阮眠霜突然反手扣住萧昀凌持剑的手,借力跃上车,柳眉一扬:“夫妻便夫妻,只是——”软剑出鞘的寒光里,她声音裹着晨露的凉意,“若有逾矩,别怪我剑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