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急步到了西市口,跨马便往家中赶去,此时心急如焚,也不由得边跑边喊着快让开,
宫中采买的一些人见到此景都不由得多瞧了一眼,想不到平日听说的秦县子竟如此豪横,当街纵马,回宫定要与刘公公说道说道。
一阵风驰电掣,可怜的来福这下再也追不上原本的主人了,到家门时气喘吁吁,挽马终究不适合骑行,自不必说。
看了眼门口多出来的马车,没有多言,刚要上前,余贵打开了大门,全伯泪眼婆娑地站在门洞处,旁边的张龙也是一脸戚戚之色,
秦浩也不多言,缰绳一丢,让全伯前面带路,来到东厢房,见薛夫人、武曌和婉娘都坐在榻边垂泪,忙快步上前打量着榻上的女子。
女子十七八的模样,脸色如纸般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干裂泛紫,头发凌乱地散在枕上,像是一朵被暴风雨摧残后的残花,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仿佛生命的烛火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秦浩轻抚了下武曌和婉娘的肩膀,武曌开口道:“大郎,全身都是伤,不好请请外面的郎中来医,便让赵安快去寻了大郎回来。”
秦浩点了点头,示意二人站到一边,坐在榻边,轻轻扯过女子的手臂,右手搭在脉处,静静感受,
片刻功夫,来到桌边,快速写下药方交给全伯道:“有些家中有,用成色最好的,没有的让赵虎去买,越快越好,
冬梅碾得细些交给她,严格按照药量,大火煮沸,小火慢煎,三碗水熬成一碗让冬梅送来。”
全伯快步去了,薛夫人怕耽误秦浩医治,抹着眼泪回了西厢房。
秦浩来到榻边,看着女子遍体鳞伤,心中怒火中烧,什么人能对一个少女下这么重的手,现在治伤要紧,也没多问,
“媚娘将她衣裳全部去除,趴在榻上,用湿巾擦拭全身伤口。婉娘去将针灸包和白药取来然后将门关上,不许人进来,只许冬梅送药进来。”
二人神情紧张,武曌小声问道:“大郎,她有生命危险吗?”
秦浩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极其虚弱,生命垂危,路上如此颠簸,唉。”
武曌轻柔地褪去少女血污的衣裳,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无尽的怜惜,那伤痕累累的身躯让她忍不住落泪,泪水滴落在少女的伤口旁。
见武曌有些犹豫,秦浩正色道:“媚娘,全都去除,救命之时别管其他,擦净全身,以免感染。”
武曌点了点头,知道此时不是婆婆妈妈的说什么女子名节的时候,命都没了,还说什么名节。
待褪净女子的衣裳,猛地捂住嘴,差点哭出声来,浑身鞭痕累累,有些地方已经有些化脓,
婉娘走进屋中,看到此景,手中的针灸包和白药包都掉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想起了濒死之际的阿娘,惊恐万分。
秦浩连忙将婉娘抱起,来到屋外,将她轻轻放在门槛上坐下,轻声道:“婉娘,坚强些,少爷定会治好她的,你在此坐着,别让其他人进来。”
婉娘双眼无神的点了点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脸颊滚落。
回到榻边,少女的身体到处是伤,都有些无从下手,秦浩细思了一下,从后院库房中将剩的那些绷带纱布都取了来,点燃桌上的烛台,打开针灸包,取出银针,在烛火上快速消毒。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眼神专注地盯着少女的穴位。他先是在少女的哑门穴施针,刺激她的气息,随后在劳宫、三阴交等重要穴位依次下针,
手法娴熟又精准,涌泉、太溪、中脘、环跳、足三里、合谷每一针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希望,试图唤起少女身体内那微弱的生机。
行针完毕,开始小心处理化脓之处,然后将白药轻轻涂抹在少女那些伤口上。
药粉刚一接触伤口,少女的身体便微微颤抖,秦浩的心也跟着一紧,但手上的动作依然沉稳而轻柔。
武曌此时已是泣不成声,见少女全身赤裸侧卧在榻上,秦浩无比认真的处置伤口,再无任何想法,事急从权,只有无尽的难受。
上好药,覆好纱布,一切处置妥当,秦浩长呼一口气,直起身子,
见少女依然昏迷不醒,拉着武曌到一旁小声交待,“若是醒了,万不可说出赤身救治之事,只说救治后伤口太多,不能着衣。
外伤虽然处置了,但身体太过虚弱,若是再急火攻心,神仙难医,稍后药汁熬好,让冬梅进来给她服下。”
武曌失神的点了点头,一头扑进秦浩怀中,“大郎,究竟是何人能如此狠心,对一少女下此重手,定不能善罢甘休。”
秦浩拍着武曌的后背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灭他满门。媚娘怕是见我平日和颜悦色,此次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狠辣,既然他们不配为人那就不要做人了。”
武曌点头道:“大郎说的对,弱肉强食,这世间若没有公理,那我们便自己讨回公道。”
秦浩安抚好武曌,让她照顾好表妹,出屋去寻全伯和张龙去了。
前院房中,全伯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说道:“少爷,我与张龙到了龙门县柳家,屋子早已是残破不堪,院中杂草丛生,空无一人。
后来与人打听,才知当年柳氏盗走银两,家中再无存银,老太爷本就有病,气得一下子卧床不起,老爷将家中还能值些银钱的东西全都一一变卖,可最终仍未能救回老太爷,
安葬完老太爷,老爷也一病不起。老爷在病榻上心心念念都是小姐,让小姐来长安寻找少爷,后来便撒手人寰,
可怜小姐葬完老爷,身无分文,一个女子又如何千里迢迢寻到长安。
万般无奈下,只得寻了河东薛氏大家自愿为婢,想着让他们帮着打听长安少爷的音信。”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显然是说不出话了。
秦浩看向跪在一旁的张龙,张龙定了定心神,开口道:“大郎,那河东薛氏家主薛德元曾在北齐做官,被封为河东公,声名还算不错,
但其有一长子薛怀昱见到表小姐的容貌,想纳为妾氏,表小姐以年龄尚小不从,之后便处处为难,这些年忍气吞声,过得艰难,
表小姐因是自愿为婢,没有卖身入府,因此薛家也不敢太过分,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时常克扣表小姐的衣食,让她干最繁重的活计。
表小姐不堪受辱,几次想要解除契约,却都被拒绝,我与全伯去寻表小姐时,表小姐契约即将到期。
那薛怀昱则变本加厉,言语侮辱表小姐,还曾在一次醉酒后试图对表小姐用强,幸好表小姐机灵,躲了过去。”
他握紧拳头,继续说道:“后来,不知怎的,薛家便传出表小姐偷窃财物的谣言,他们借此对表小姐严刑拷打,想要逼她承认。
表小姐宁死不屈,那薛家竟将表小姐关在柴房,不给吃喝,任其自生自灭。若不是我们及时找到线索赶去,恐怕表小姐早已性命不保。”
张龙看向秦浩,满脸愧疚:“大郎,是我们来晚了,让表小姐受了这么多苦。那薛家如此作恶,我们绝不能轻饶。”
秦浩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燃烧着怒火,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薛家,这笔账我定要跟他们好好清算。他们犯下的罪孽,要用血来偿还。”
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如何让薛家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
“你们是如何将小姐带回的?”
“回大郎,我和全伯寻至薛家之时,薛家不承认银环小姐在府中为婢,全伯据理力争,惊动了薛老太爷,这才寻回了表小姐,
我二人见表小姐伤重,唯恐薛家在县中使绊,也不敢找寻医馆,只是寻了位走街的郎中给开了些治伤的药,买了辆马车,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那薛怀昱还派了家丁前来阻拦,我用刀砍死了一人,这才吓退了他们,之后便与全伯全速向长安急奔,路上跑死了一匹马,
表小姐吃不了东西,我只好每日喂些水续命,天可怜见,表小姐还一息尚存,呜呜呜。更可气的是,表小姐在薛家为婢多年,竟然未得一文傍身,我真想一刀结果那群畜生。”
秦浩脸色阴沉,让全伯和张龙抓紧休息一下,咬着牙出了屋子,赵安跟上来道:“大郎,要冷静,报仇之事先往后放,打听清楚动手不晚,当务之急是先医治好表小姐的身体。”
秦浩点了点头,拍了拍赵安的肩膀道:“老赵,你说的对,现在这个时代容不得仁慈。”转身朝西厢房走去,同为河东薛氏族人,薛夫人应该知晓一些对方的信息。
见时间差不多,秦浩让薛夫人好生休息,回东厢房为银环拔了针,交待了武曌几句,便出了房门,陪着婉娘到一旁说着话。
柳银环过不多时悠悠醒转,茫然的看着四周,见武曌坐在自己身边,虽不认识,也知应该是救了自己之人,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多谢。”旋即手感发现自己赤身裸体,以为受辱,登时气息急促起来。
武曌忙轻声安慰着,往上给她扯了扯被子,解释是为了救命,所以才除去了所有的衣裳,是请的女医者救治的,让其安心。
柳银环这才慢慢缓和下来,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