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节目组的后勤人员大部队终于赶到。
谢青玉余光瞥见一位负责人正搀着吴奶奶往远处走,两人推推让让的样子,一看就是在商量补偿的事。
他抿唇笑了笑,继续低头挖着眼前的马齿苋。
这野菜他再熟悉不过了。
小时候跟着奶奶在田间地头,一挖就是一大把。
嫩叶焯水凉拌,老茎晒干了炖肉,都是记忆里的味道。
谢青玉挖得认真,特意把根须都保留完整,这样晒干了能保存更久,留给吴奶奶她们慢慢吃。
“哥,你看!”
眼前突然冒出两颗红彤彤的野桃子,在太阳光自然照射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谢青玉抬眼望去,不出所料是来邀功的里奥小狗。
“哪来的?”谢青玉接过桃子,指尖蹭到一层细密的绒毛。
这个季节确实是野桃成熟的时候,但能在山林边缘找到品相这么好的,实属意外。
里奥变戏法似的又从兜里掏出两颗青红的,随便在衣襟上蹭了蹭就“咔嚓”一口。
酸涩的汁水让他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却还是含混不清地指着远处:“那边…林子里…嘶…好酸!”
谢青玉忍俊不禁,把手里两颗完好的桃子又递了回去。
他太了解这种野桃了,没熟透的果肉又硬又涩,咬一口能麻半天舌头。
看里奥啃得这么费劲儿,听声响嘎嘣脆,就知道他手里那颗是什么滋味了。
“哥,这两颗真的很甜!”里奥急急地解释,酸得眼泪汪汪还不忘强调,“我尝过的!树上就剩这几颗好的,其他都被鸟啄了……”
他刚才离得老远就闻到桃子的香味了,循着先过去果然发现一株不大的桃树。
野外的桃树没有人打理,品种也并不是多好,他发现的那棵树上拢共也没有剩下几颗,其他的全被鸟儿们吃完了。
谢青玉手里的两颗是他尝了一颗没那么红的,觉得甜,这才将剩下的这两颗单独留起来的呢。
“都不吃啊?那给我呗!”旁边一直呆坐着的卫良辰早就竖起耳朵在偷听了,见俩人你推我我推你的,他起身探了过来。
里奥反应极快,一把将红彤彤的桃子接过塞回兜里,转而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两颗青黄不接的递过去:“喏,你吃这个!”
既然他哥现在不想吃,那就先揣着吧,等回去洗干净了肯定就会想吃了。
卫良辰见还真有自己的份,也不嫌弃,接过桃子就随手搓了搓上面的小绒毛,张嘴就要咬。
谢青玉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把他手里的桃子拍飞出去,果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恩人~”卫良辰也不恼,委屈巴巴地拽着谢青玉的衣角晃悠,“你咋不让我吃呀~”
谢青玉面不改色地反问:“你刚才用哪只手摘的蘑菇?”
这孩子是真虎啊,也不知道咋活这么大的。
卫良辰瞬间石化,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爪子——好家伙,可不就是摘毒蘑菇的那双!
他“嗷”地一声扑向谢青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干嚎:“呜呜呜恩人!你又救了我一条狗命啊!!!”
里奥刚才去摘野桃了,完全不知道卫良辰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但此刻能看到这家伙正死皮赖脸地扒拉着谢青玉,护食小狗立刻冲了上去。
他一把抱住谢青玉的另一边胳膊,和卫良辰较着劲儿要把对方推开。
“别闹了…”谢青玉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感觉自己像是人形拔河绳,好在两人都收着力道,看似闹得凶,实则小心翼翼。
其他选手见状,正好野菜也挖的差不多了,纷纷放下手里的野菜篮子加入战局。
原本安静的草地顿时热闹非凡,你推我搡间,谢青玉绝望地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这场混战的中心点。
少年们的欢笑声惊得树上的山雀扑棱棱飞走,而镜头则忠实地将这份青春活力永远定格。
“怎么样?我就说随机主题效果好吧?”跟着后勤组摸过来的衍生节目策划老师得意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导演组的同事。
导演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您管这叫‘按主题进行’?”她指了指完全偏离台本的画面,请问眼下这场面和您有半毛钱关系?
策划老师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镜头里的画面吸引——阳光、草地、笑闹的少年,这可比剧本写的生动多了。
“差不多喽,该回去做饭啦~”吴奶奶甩开追着要给她塞钱的工作人员,脚步轻快地朝谢青玉他们走来。
那矫健的身手,灵巧的走位,哪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倒是后面跟着的工作人员累得直喘气。
吴奶奶傲娇地一扭头,拉过谢青玉的手腕提起自己的篮子就往山下走,后面还呼啦啦跟着一长串。
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又没吃什么好东西,非要塞钱给她。
她要是缺这点钱就不会和几个老哥老姐妹搬到这里来了,住在城里儿子女儿家里时,哪天不给她塞钱的?
要她说呀,这节目组与其给她钱,还不如给娃娃们吃好一点,看看今天早上都给饿成什么样儿了啊,真是可怜见的!
哎呀!!!
突然,吴奶奶猛地一拍脑门,把谢青玉吓了一跳。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谢青玉紧张地扶住她。
“没事没事!”吴奶奶懊恼地摆摆手,脚步不停,真是老了老了,刚才就该接下来的。
然后转手把钱分给娃娃们,想吃啥自己就去买,那多好啊。
谢青玉一路小心观察,直到回到小院确认她确实无恙才放下心来。
老人家总是这样,有点小病小痛就爱硬撑着不说,就怕给晚辈添麻烦。
回到小院后,众人又开始在吴奶奶的指挥下排队洗手。
卫良辰被重点关照,被吴奶奶亲自拿着肥皂给他搓手,搓得他龇牙咧嘴。
等终于被放过时,他那双爪子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只能蹲在屋檐下对着手心“呼呼”吹气。
“这哪是洗手,这是扒皮啊…”卫良辰委屈巴巴地嘟囔,被路过的顾琂顺手薅了把头发都没反应过来。
吴奶奶像在做什么非常严肃的事情似的,背着手在一排野菜篮子前挑挑拣拣。
有谢青玉这个厨艺小能手打主力,再加上一群洗菜切菜的好帮手,灶房里很快就飘出诱人的香气。
老太太还特意翻出珍藏的腌肉腊味,又支使一位叫老丁的爷爷去后院抓了两只鸡。
那位话不多的丁老爷子动作那叫一个利落,手起刀落快准狠的便将两只鸡的脖子给抹了。
只是苦了去拦人的文砚和刘秀,鸡血溅了两人一脸,吓得他们满院子乱喊乱窜,估计这辈子都对杀鸡有阴影了。
“造孽哟…”吴奶奶看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娃娃,往他们碗里各夹了个鸡翅膀压惊,反手又给旁边谢青玉的碗里夹了个大鸡腿。
中午的阳光洒满小院,两张圆桌拼在一起,摆满了山野美味:清炒马齿苋泛着油光,腌肉炒野葱香气扑鼻,金黄的土鸡汤浮着油星……二十多个年轻人围着六位老人,吃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卫良辰吃的差不多了,托着腮帮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青玉筷子间那根红油发亮的折耳根。
这玩意儿长得跟小树枝似的,一节一节的,被吴奶奶拌得麻辣鲜香,可整桌人除了谢青玉和吴奶奶,愣是没人敢碰。
“咔嚓”一声,谢青玉又面不改色地嚼了两根,那清脆的声响听得卫良辰直咽口水。
吴奶奶的手艺确实没话说,连这种奇怪的野菜都能拌得这么诱人。
“尝尝看?还不错。”邪恶玉玉子上线,谢青玉眨巴着眼睛,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要是别人这么说,卫良辰肯定要犹豫三秒。可这是谢青玉说的诶!
他二话不说就夹起一根塞进嘴里,嚼得那叫一个欢实。
桌上其他野菜他都尝过了,哪个不是鲜嫩可口?这个肯定也……
卫良辰嚼着嚼着,突然发现整张桌子都安静了。
抬眼一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他,尤其是顾琂,正撑着下巴,嘴角挂着专属看好戏的笑容。
“咕咚——”
随着第一口津液分泌,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在口腔炸开,紧接着是直冲天灵盖的死鱼腥气,感觉就像是生吞了一口沾满鱼鳞的锈刀。
但是这是在镜头面前欸,他是偶像派欸,吐出来会不会很不雅观?
卫良辰的脸瞬间扭曲成抽象派画作,桌下的手把大腿都捶青了,才硬生生把那截‘生化武器’咽下去。
“哟,这是要变异了?”顾琂夸张地往后仰了仰,还装模作样地护住自己的碗,“好怕怕哦~”
卫良辰没理他,只是泪眼汪汪地望着谢青玉。
始作俑者.玉却无辜地眨眨眼,当着所有人的面又夹起一筷子带叶折耳根,嚼得清脆作响:“真的很好吃啊~”
其他选手齐刷刷把碗挪远,只有里奥这只护哥小狗犹犹豫豫地挑了最小的一块。
刚入口就瞳孔地震,“嗷”地一声蹿出老远背着镜头吐去了。
谢青玉遗憾地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和旁边满眼笑意的吴奶奶一起享用着整盘折耳根。
午后的阳光被紫薇花树的枝叶细细筛过,化作一泓温柔的金色溪流,静静流淌在院子的青石板上。
收拾完碗筷的众人三三两两坐在树荫下,吴奶奶怕这群城里娃娃受不住正午的骄阳,便没再张罗着带他们出门。
有选手犯困便靠在藤椅上小憩,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浅的阴影。
更多的则围坐在几位老人身边,看着他们的手指神奇地在竹篾间翻飞。
邱爷爷的手艺最是精巧,竹条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来,拿着玩。”邱爷爷将编好的小物件一一分给大家。
谢青玉接过一只竹编蜻蜓,纤细的翅膀在空中轻轻颤动,随着他指尖的转动,那蜻蜓仿佛随时要乘风飞去。
卫良辰美滋滋地捧着独一份的竹编小球,在众人面前显摆:“看到没?这可是特别定制款!”
他全然没注意到其他人手中的飞禽走兽都栩栩如生,唯独他这个是给婴幼儿启蒙用的益智小玩具。
谢青玉抿唇轻笑,望着邱爷爷欲言又止的神情,老人家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不过在用最朴实的方式,一味的给做益智小玩具罢了~
微风拂过,紫薇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有几片恰好落在卫良辰的发间。
他还在兴高采烈地抛接着竹球,丝毫没察觉周围人忍俊不禁的表情。
吴奶奶摇着蒲扇,眼角的每道皱纹里都盛满了慈爱的笑意。
阳光为这温馨的画面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将这一刻的安宁与欢愉永远定格。
众人收到小礼物后,虽然身无分文,却都兴致勃勃地朝后勤组工作人员讨要工具,打算为小院添些新意。
特别是门口那块将不少选手吓了个半死的牌匾,更是要改一改,看着就不太吉利。
吴奶奶和几位老人对此格外支持。
原来这间院子建在邱爷爷家的地基上,几年前曾有开发商要把这里打造成旅游景点。
工程进行到一半,却因资金链断裂不了了之,连买地的钱都没付清。
邱爷爷一气之下,索性叫上几位在城里闲得发慌的老伙计搬回来住,从此谁来问都不卖了。
“这院子啊,就像个拼布包袱。”吴奶奶指着各处解释道。
最初的设计图本是古色古香的风格,建了一半的飞檐翘角还依稀可见。
后来老人们东添一块西补一块:邱爷爷用竹编做了围栏,爱捡破烂的李大爷开着三轮车从城里拉回那块牌匾,胡阿奶在墙角种满草药……至于吴奶奶,那就是大总管了。
各种元素凑在一起,反倒生出别样的生机。
此刻,年轻人们正忙着给这个‘四不像’的院子增添新的印记。
谢青玉站在院门外,仰头望着那块焕然一新的牌匾。
原本斑驳的红漆上,此刻点缀着各色童趣的涂鸦。
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画的那朵小黄花和蒲公英上,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柔软的弧度。
忽然,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
低头一看,是个十分眼熟的玻璃小瓶,瓶身还挂着水珠,里面盛着几颗红宝石般的树莓。
“你的糖装哪去了?”谢青玉晃了晃瓶子,揶揄地看向旁边装作若无其事的白瑭。
“吃了。”白瑭喉结微动,目光飘向远处的山峦,“你不是…喜欢这个么,难过时能够吃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会感到幸福。”
谢青玉正想追问,白瑭已经转身走开,仿佛真的只是恰好路过。
这时,就离开一小会解决个人卫生问题的专属胖pd也正好扛着摄像机匆匆赶来。
谢青玉低头凝视指尖上的水珠,有些无奈的想着,所以他是给了什么错误信号,才让人觉得他很需要被投喂吗?
细细想来,应该是上山的时候恰巧碰到被吴奶奶投喂了一颗树莓,他便有些可惜这个时节都差不多要过季了,要是当季来应该漫山遍野都是,因为只是随口一提,便没有下文了,也并未放在心上。
所以,这位一整天没怎么看到人影,就跑去找这个了?
“真是…”谢青玉轻轻拧开瓶盖,酸甜的果香扑面而来。
说实话,他有些感动了,好朋友啊好朋友^v^~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暮色四合,天边的晚霞将山峦染成橘红色。在工作人员轻声的催促中,少年们依依不舍同老人们告别。
大巴的引擎声从山脚下隐约传来,仿佛也在提醒着离别的时刻已至。
几位老爷子老太太都互相搀扶着站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举起的手许久都未放下来。
吴奶奶更是执意要送他们到路口,被谢青玉轻轻拦住,老太太的手粗糙却温暖,像极了记忆里那双手。
“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的。”谢青玉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坚定。他望进吴奶奶湿润的眼睛,又悄悄补了句:“我一定会的。”
山风席卷而来,又吹散了几片紫薇花瓣。
老人们站在院门前的身影渐渐模糊,唯有挥动的手臂还固执地停留在暮色中。
谢青玉走在队伍最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弦上。
行至半山腰时,他忍不住回头。
远处的小院已隐在暮霭中,唯有那块‘焕新’的牌匾还隐约可见。
角落里那朵他画的小黄花,即便因为距离过远已经成了很模糊的一抹黄色,但仍在夕阳余晖中倔强地亮着,像是谁不曾说出口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