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纺织厂门口,苏念盯着大门口往来的人,多看了好几眼。
这个点太阳很大,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人,但纺织厂这里的车来了一辆又一辆,不时有人低头叹气地从里面出来。
“怎么说倒就倒了呢,上个月不是还说接了个大单。”
“这谁知道呢,哎,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我儿子在上大学,我爱人教书也没几个钱。”
“你家那位好歹教书,你看看我们家,双职工都下了,这日子可怎么活呦,难道回村种地,可我们家里的地都没了。”
俩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从苏念面前走过,脸上愁云密布,边走边叹气。
类似的话不停地传入苏念的耳膜,她们沉浸在自己的哀愁中,都没注意到苏念这个路人。
从她们的聊天中,苏念拼凑出了大概情况,厂子被上面的人接手了,裁了大部分员工,只留下了小部分人,领导层全部被换了,赵厂长和周国柱他们也都下台了,这都是今天发生的事,那几辆小车就是大领导的。
大门口的保安也撤了,苏念往里面走了几步,她原本想进去找找自己认识的前同事,结果刚走了没几步,居然看到了段之云。
苏念的瞳孔再一次瞪大:!!!
段之云出现在研究院她不奇怪,但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苏念的脑子里全是问号,但身体比脑子先行动,她已经下意识转身要走了。
可惜,刚走两步段之云已经看到她了,对方三两步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念念,你怎么在这?”
俩人这一阵子除了接送安安时,就没说过话,石城的事像是一道坎,横在他们俩中间。
苏念:“我好歹也是老员工,过来看看。”
段之云改为抓着她的手腕,动作自然:“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抱歉,我忘了你曾经也是这里的一员。”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掌心和虎口那里还有薄茧,苏念被对方抓着的时候,感觉皮肤微微痒。
她抬眸望去,只能看到男人高大的背影。
段之云把苏念带到了刚刚那几个中年人旁边。
明明每个人的年纪都比段之云大,但看到他之后,大家还是恭敬地点头:“段先生。”
“走吧,”段之云没解释苏念的事,也没人敢问。
苏念能察觉到他们探究的视线,但愣是没有一个人发问。
她心里对段之云身份的认知又上了一个水平。
难怪是敢打书记的人。
几个人去了厂长办公室,赵保国等在那看到他们后腆着笑迎上来:“几位领导久等了,这里是厂子里的账本,财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我离开了几年,厂子里的人事变动也不太熟,这个恐怕要问主任。”
段之云:“不用,我带了人过来。”
他把苏念往前拉了拉:“念念,这里的人你应该都认识吧,不认识也没关系,知道谁负责哪个部门哪个车间就行。”
这些苏念是知道的,“嗯。”
看到她和段之云之后,赵保国的脸色变了又变。
谁知道呢,当时在石城,对方敢打人,他们当这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听说后面高家那俩兄弟还给苏念找了麻烦,结果这才几天,风水轮流转,人家把纺织厂干倒了,高家周家都被查了。
赵保国擦擦额头上的汗,过来跟苏念套近乎:“念念啊,我是你赵叔,有什么话你跟我说就行,有问题随时问我。”
苏念扯了扯嘴角:“好。”
难怪段之云会带她过来,敢情是为了问她厂子里的情况。
苏念心里划过一抹淡淡的失落,她眼睫低垂听着那几个人交代情况,过了一会儿赵保国走了,办公室被段之云带过来的人占领,他们开始查看那些账本和资料,办公室内不时地响起交谈声。
苏念被段之云带着站在门口,俩人就像是俩门神一左一右的站着,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半天,苏念听到了一声叹息:“念念,你的心真够狠的。”
“我不找你,你就永远不会找我是吗?”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苏念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段先生请不要诬陷人。”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段之云神色复杂地望着她,那双眼睛里似乎藏了很多东西,但最终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抬手拍了拍苏念的肩膀,“你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苏念:“嗯???”
到底是谁没良心,她翻了一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倒是段之云主动交代情况,“纺织厂接了一单工,但成品的质量下滑严重,甚至还延期,念念你说这是为什么。”
“钱我们给了,时间也给了,他们这么多员工,居然没完成而且还偷工减料。”
“被贪了?”苏念下意识说了一句。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周国柱,一个主任这么有钱本身就不正常,而且周国柱对赵保国的态度也不对。
想了想苏念还是提醒了她一句:“可以重点查查赵保国和周国柱。”
“周国柱的情人经常去我那买衣服,对方说他很有钱,工资一个月一千,还有奖金。”
段之云皱了皱眉:“怎么可能,他每个月工资420,没有奖金,最多年底给一千的额外奖励。”
苏念又说了一句:“他还给情人买了房子,一个月给人家三百生活费,不算买衣服吃饭的钱呢,哦,他还有老婆孩子。”
按照这个花法,一个月一千指定不够用。
周家又没别的产业来源,那这钱是怎么来的,就很值得回味。
段之云眉头死死地皱在一起,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周身散发着冷气。
“军工的单子也敢贪,这帮人真是胆子肥了。”
苏念:“我只是随口一说,万一没有呢。”
“自己查查吧。”
段之云嗯了一声,“我会的。”
“不过,这么多人,我就不信他们不知道,却没有一个人往上举报,活该被裁。”
苏念想到了大家的议论,还有那一张张愁苦的脸,她下意识反驳了两句:“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啊。”
“人家只是基层员工,并不一定知道,例如我,以前除了上下班,根本就没关注过别的。”
段之云哼了一声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