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相国街,因为朝内一品大员府邸而得名,不过到也不仅仅是相国府,其实六部九卿府邸都设置于此,乃朝廷的产业,在任得居,致仕之后朝廷收回,但是会在老家赐田宅安养。
相国街最里面的一套府邸就是左相窦晏府邸,历来都是门前车水马龙,窦相爱才,天下才子无不以登相门得拜谒窦相为荣,若得点评文章或者提点一二,立马水涨船高,名扬东都,确实也有不少借窦相赏识而得入官场之人.
其中就包括年轻入太学求学,最终登了相门被窦相看中收为弟子的魏国三杰,大理寺卿钟劲松、京兆尹李琦、礼部尚书戴兆廷。有此三人作为楷模,窦相府门前经年排满了人递交拜帖,窦相不轮值尚书省的日子,多半就在家里见见学子,点评诗文,评点时政,这是窦相的一个爱好。
窦相被罢了首辅,这几日都闲居在家,来相府的人也少了,不过毕竟窦相文采乃北朝之冠,还是有一些喜好诗文的学子拿着诗文上门求教,窦相心中苦闷,也只好寄情诗词,所以这几日到是日日开诗会,到也逍遥自在。不过今日窦相府中来了一个人,此人正是窦相的亲传弟子,京兆尹李琦,相府门客认得相爷的高徒,自然不敢怠慢,不用递交拜帖,急忙领着李琦望后院诗会赶去。
……
“东都酒肆去岁酒,再饮二两赠春风。”
“好,不错,好一个再饮二两赠春风。”
窦相具备赞叹道。
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青衣书生行礼道:“相爷谬赞了,小人这诗俗了些。”
窦相笑道:“小友如此说就更不是俗人了,来与老朽共饮此杯。”
“白头翁进白花酒,再饮一杯是故人。”
周围一众文士皆大赞:“妙啊,相爷此句绝妙,再饮一杯是故人,来大家陪相爷共饮一杯,能得相爷赠诗一句,不枉此生啊!”
众人皆满饮杯中白花酒。
........
“老师好兴致啊,为何老师今日对诗饮酒不唤修文呐(李琦的字)?”
窦相定睛一看,大笑道:“原来是修文来了,为师赋闲在家,幸得一众小文友过来讨杯酒水喝,自然嘻笑开怀了,修文你执掌京师重地,公务繁忙,为师不便叨扰你啊。”
众文士此时当然知道来的人乃大魏三杰的京兆尹李琦,乃窦相的亲传弟子,于是纷纷上前行礼:“小生见过京府大人。”
李琦笑道:“今日不在官衙,本官也是过来探望老师,大家都是文友,不必拘礼。”
说罢李琦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举起酒杯:“余敬诸位青年才俊一杯。”
窦相用手按住:“修文呐,今日乃诗文酒会,断然没有不对诗就喝酒的道理,两句换一杯,当不冤你。”
李琦放下酒杯,笑答:“老师之命,焉敢不从。”
思索片刻,马上读出.
“去岁赠酒一行泪,今日思君酒千杯。”
李琦在三杰中最具诗名,如此一句出来,众人皆叹:“京府大人如此绝句也,写尽友人相思啊。”
窦相开怀大笑:“修文啊,当日出师门,为师赠你一杯酒,言日后为师退隐之日,乃你入朝为相之时,余弟子三人,以你最为志向高远,今日诗句亦然,为师甚慰啊!好,非常好。”
李琦举杯一饮而尽,然后跪下叩首言:“师父当年教诲,为君子者,以身许国,计天下大义,黎民百姓、君王社稷,不计个人生死得失,余不敢忘。”
窦相见李琦如此,心中已然知道自己弟子今日找自己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于是笑着跟周围的士子请罪道:“诸位小友,今日文会先到此吧,改日你们在登门,老朽再备好酒。”
众人见此场景也知趣告辞,一同离去。
众人走后,窦相道:“堂堂京兆尹,跪着成何体统,起来吧,随我入书房说。”
“诺。”
........
李琦随窦相入了书房,窦相落坐,李琦站立一旁.
窦相:“坐吧。”
李琦:“恩师在上,弟子不敢坐。”
窦相也不再要求,问道:“说吧。”
李琦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递交给窦相,窦相拿过来展开一看,脸色越发凝重。
“此信从何处得来?”
李琦:“昨夜有人以弓弩射入弟子房中,弟子看后颇为担心,若此事属实,则我朝由乱臣贼子窃据朝堂,杀兄弑父之人,如何能当得了大魏储君,日后的天子。”
窦相收好字条,然后打开香炉,将信纸点燃.
“老师!”
窦相没有回头:“稍安勿躁。”
一直看着信纸燃尽。
李琦不再说话,窦相回头看着李琦:“你可知若此事不真,或者此事有隐情,你会如何?所有跟你行动的人会如何?”
李琦不假思索,坚定而答:“死!”
窦相:“如此值得吗?且此事为投信入京兆尹,过于蹊跷,修文,为师唯恐你被人拿了当枪使啊,所以为师不敢,也不建议你行此险。”
李琦:“老师,若真是一个杀兄弑父之人成了我魏国的君主,那弟子效忠的是何人?弟子又是何人?吾不能为也,为陛下、为大魏、为齐王,虽万死无悔啊!”
“砰砰砰!”
书房外有人敲门.
“何事?”
“相爷,宫里来了传旨的人,来者是新提拔的长春宫总管宋典宋公公。”
相府总管在门外禀报。
“你去前厅先奉茶,本相更衣后马上过去。”
“诺”
.......
窦相转身对李琦说:“你再此等候,没有为师的允许,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你就不是我的弟子。”
“弟子尊命。”
窦相换了衣服来到前厅。
宋典笑着上前行礼道:“见过相爷,明日是陛下万寿节,陛下身体不好,也想借着办万寿节沾点喜庆,所以今日咱家领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明日还请相爷入宫参加宴会,这是圣旨,娘娘说相爷年纪大了,不用跪领了,咱家就口头一说,交给相爷就行了。”
窦相接过圣旨:“多谢娘娘体恤了。”
宋典又说:“相爷,之前陛下下旨免了相爷的首辅之位,皇后也说了,万寿节后,还是得请相爷回去辅政,相爷乃左相,文官之首,断然没有道理赋闲在家中。”
窦相笑道:“多谢娘娘,余年岁大了,也想告老还乡了。”
宋典说道:“相爷,今日朝会之事想必相爷也知道了,晋王此举乃是陷齐王于绝境,窦相乃齐王恩师,日后若齐王登位,少不了需要窦相扶持,于此才可不负陛下所托。”
窦相点头:“此事本相再想想,你且先回去回皇后娘娘,陛下嘱托,本相不敢忘,但是如何保障齐王日后的安全,此乃当务之急,告诉娘娘,本相会想想办法。”
宋典:“窦相忠义,咱家马上回宫禀报娘娘。”
.......
窦相收好了圣旨,返回书房,李琦迎上来:“恩师,圣旨说了些什么?”
窦相:“皇后让为师明日去宫中出席万寿宴,今日朝会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晋王不直接夺位,定是有所忌惮,联系你今日所说之事,此事未必不是事出有因,因此要查,但是要妥善查,拿出此证据,日后对齐王有助力,但是需要慎重,保全自我,修文,齐王身边值得信任的人不多了,若如此齐王即位之后,恐怕也不过献帝一般了,如此吾等谋划二十余载的施政纲领恐毁于一旦,魏国国力将不可挽回的衰败下去。”
李琦听完自己老师此言,神情坚定道;“请老师指点,弟子该如何行动?”
窦相:“你且听为师慢慢跟你说。”
窦相:“修文,为师且问你,你带兵晋王府,晋王今日定下储君之位,你此举等同于什么?”
李琦:“谋逆!”
窦相又言:“为师再问你,你即使拿下那胡僧,你能带走吗?恐怕不出王府街,就会被堵住,难逃一死。”
窦相继续言:“即使让你拿下那胡僧,拿下口供,独孤文钦、慕容聘、晋王,也会说那胡僧是假的,口供是栽赃的,构陷储君,同样是死罪,所以现在就动手,不过自寻死路罢了。”
李琦听完心焦万分:“恩师,弟子该如何做?”
窦相:“等,等齐王登基,想办法调独孤文钦、晋王离京,只要他们离京了,你就有机会入王府拿人,而且拿的是圣旨入府,一旦拿下人,录的口供,陛下号令天下攻击之,则晋王、信国公、安国公必为国贼,大事可成,所以要等,等那个调他们离京的机会,为师回尚书省守着,只有守着才能找到机会,苏相跟为师是一心的,他守着的是汉臣的人心,只要人心不散,就还有机会,只是今日朝中很多人我们看不真切,所以今日为师跟你所说的事情,对谁都不要说。”
李琦道:“如果那人逃离东都又该如何?”
窦相:“安排巡城司在王府街加强巡逻,对外名义是加强内城治安守备,如此谁也不会怀疑,日夜监视晋王府。”
窦相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为师留了后手,内府军左军都统左将军田怀义是我们的人,你可与他暗中商议,日后信国公、晋王离京,让他夺安国公兵权,掌控内府军,御林军和天龙卫,我也有安排了一些人,只要调张禄离宫,两军都会落入我们控制之中,如此以来,东都就稳当了,齐王只要登基颁诏,将晋王罪行昭告天下,所有军队都不可能供他驱使,旦夕可平。”
李琦跪下接过玉佩:“弟子明白了。”
“去吧,对外就说今日不过过来参加为师的诗文酒会,如此也不怕被人怀疑。”
“弟子明白。”
李琦走后,窦相将香炉盖上,自言自语道:“守护陛下宏愿,魏国之将来,吾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