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音心知自己现在不能乱,一乱就更没有头绪了。
她反握住金衍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会想办法让你活着,若你今日活不了,那我为边境复仇后,就将这条命赔给你。”
她的立场明确,救外面那些人是她的责任,与金衍这只妖没有关系。
若今日金衍死在了这里,她就将命赔给他,绝不贪生怕死。
金衍直勾勾的看着她,被血染的殷红的唇微微上扬,像一朵开在黄泉路的绝艳的曼珠沙华,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喉结滚动,声音从胸腔里闷闷响起,“二姑娘真好。”
与金衍认识不过四个月,这句话她却听了无数遍,可今日带着一点不同,带着属于金衍原本的执着与偏执。
虞岁音想抽回手站起来,金衍却不放开她,她转头无奈道:“别闹了,我去想办法。”
金衍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青色瞳孔里映着的全是虞岁音的影子,他才将人慢慢放开。
虞岁音站起身去拿横倒在地上的初宁剑和剑簪。
“二姑娘喜欢我吗?”金衍的声音兀自从她身后响起。
虞岁音动作不停,事到如今,她也释然了。
她从前以为人妖殊途,喜欢一只妖是作为一个伏妖师的耻辱。
她不能,更不敢去承认这份来自于金衍的心悸与情愫。
她甚至觉得,金衍这些心悦她的话是捉弄她的。
但不知什么时候,她喜欢看他笑,不喜欢他生病和咳嗽,遇到金衍的勾引,反应竟是先沉沦过去。
虞岁音向来坦率,想做什么便去做,喜欢什么就去争。
现在,她确定以及肯定,她喜欢金衍,所以,她不愿掩藏。
若喜欢妖是罪过,那便是罪过吧。
没有未来也没关系,当下幸福就好。
于是她小声道:“喜欢。”
“什么?”金衍道。
虞岁音知他在捉弄她,于是微微提高声音,“喜欢。”
“嗯?”金衍嗓音沉沉,明明是虚弱的,偏偏尾音拉得老长,勾得人心里痒痒。
“二姑娘说什么?”
虞岁音看着手中的初宁剑,低声呢喃,“君若桃花我若风,风吹花落随江流,朝朝相伴不相守。”
金衍听罢,道:“江水亦可随风行,若非沉沦,怎会不相守?”
因为风吹江会起浪。
虞岁音心道。
浪会将桃花卷入江底,永不见光。
她垂着眼,心里泛起微微苦涩。
她看事向来豁达,就是边境被灭,她虽心痛,想的也只是复仇。
并未去责怪自己不够强,因为她已经很努力了。
而今,她竟开始颓丧,若是以前多看些阵法书就好了。
长廊的蜡烛已油尽灯枯,就是想点也没有灯芯可燃了,虞岁音举着九阳烛在阵法边缘摸索。
一时没有任何头绪。
脑子里像是有一条怎么也拉不到尽头的线,还没扯出来就先将自己缠绕捆住了。
外头不知道怎么样了,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们已经在里边待了很久了,越到后边,她的情绪就越崩溃。
最后颤着唇,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金衍,你能不能试试收回你的本源之力。”
说出这话时,她甚至都不敢去看他。
心中提着一口气,好希望他说些能让她放心的话。
可结果总是不尽人意,金衍低声道:“收不了。”
他的声音听着轻快,虞岁音的心却慢慢沉入谷底。
看着背对着他微微颤抖的虞岁音,金衍扶着墙慢吞吞的站起来,走过去。
走得每一步都仿佛绑着铅,重重落地声。
他从后抱住虞岁音,下巴放在她的颈窝里,道:“本源离体太久,我感应不到他了。”
长廊里黑沉沉的,只能听见金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今日能听二姑娘表明心意,死也值了。”
“你是我第一个接触的人。”
“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
“狱罪渊每日都有新来的小妖,她们说是被虞家二小姐虞岁音逼进来的。”
“还跟我讲了许多你的英雄史。”
“我对你很感兴趣。”
“我想会会你。”
“逃出狱罪渊后,我立马就去找你了。”
“你很强,所以很傲,哪怕玉石俱焚也不愿意为我所用。”
“在真的自己不敌我后,你没有像狱罪渊那些妖一样磕头求饶,理智又淡定的做出应对,没有揭穿我,也没有将我重新关进狱罪渊。”
“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暴露之后对你家人不利。”
“可我就是没来由地想跟着你。”
“于是我助你们封印了狱罪渊。”
“为你也为我自己。”
“那里太冷了,我想要你的关心暖我心口方寸之地,让那颗冰凉到逐渐渗出戾气的心能被你捧在手心。”
“然后告诉我,我是你的,不要自苦。”
他语气虚弱,但语速很快,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在诀别,带着拳拳眷恋地蹭了蹭她的颈窝。
他第一次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平日里不是勾引他就是在想办法勾引她。
或者是在听别人说该怎么勾引她。
虞岁音眼眶盈满热泪,只要要微微眨眼,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她还没说话,金衍又道:“二姑娘不用给我赔命,我将花蕊丝赠与了你,愿你此后福寿绵延,大仇得报。”
虞岁音哽咽道:“别说了。”
末了,她身体顿时僵住,像是忽然将那根线拔到了尽头,一双眼睛迷茫片刻,眼泪挂在下睫毛上,落不下回不去。
她拍了拍金衍抱着她腰的手,“死不了了死不了了。”
金衍蹙眉,从她颈窝里抬起眼眸,“嗯?”
虞岁音恍然大悟道:“你的本源是不是双生花?”
金衍挑眉,“二姑娘的意思是?”
虞岁音再次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止不住的激动。
兀自自言自语,“我怎么没想到。”
“让你给带偏了。”
“什么死不死的,都别死,都出去给老子找那个什么目儿郎算账。”
虞岁音心口大起大落,激动得脸都红了,差点跳起来,扯动了背后的金衍。
“咳咳咳。”金衍被她推得站立起来,看着虞岁音一脸兴奋,面上有些不悦。
好似要活的不是他,怪虞岁音打扰了他的煽情。
微微叹了口气,违心夸耀,“二姑娘好生聪明,我也没想到。”
虞岁音长吁一口气,再次举起九阳烛,刚刚眨眼,泪水沾在了上睫毛,长廊的灰暗模糊了她英气的棱角,看起来格外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