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泥地渗着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直往骨头缝里钻。林雪背靠着斑驳脱落的墙皮,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急促和灼痛。刚才那老头的威压,还有那股子草木皆兵的诡异,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她下意识抬手按向心口,指尖触到的不是衣料,而是隔着一层布,贴身藏着的那个硬质小物件。一枚形状古怪,非金非玉,触手带着奇异纹路的……坠子。这东西她一直戴着,却几乎要忘了它的存在。
就在触碰的瞬间,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猛地从那坠子上传出。
脑子里“轰”的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开了。不再是之前石室里那种血腥混乱的祭坛画面,也不是扭曲吓人的符文。是一片水,黑得不见底的水潭,水面死寂,像一块巨大的黑琉璃,泛着幽幽的光。潭边,几点昏黄的光晕散开,挂在歪歪扭扭的木杆上。那是……灯笼。造型很特别,灯笼上好像有个模糊的标记,说不出的眼熟。
“郊区。”张俊的声音把她从短暂的恍惚中拉了回来。他站在几步外,指尖捏着那块微微发烫的青铜片,眉头拧成一疙瘩,“碎片指着城西郊外。很明确。”
那青铜片上的温热感和跳动,不再像之前那样狂躁不安,而是稳定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
林雪攥紧了胸前的坠子,那股细微的暖流还在,奇异地安抚着她狂跳的心。但同时,口袋里那块幽蓝晶石散发的寒意也依然存在,一冷一暖,在她身上形成了微妙的对峙。“我……好像见过那个灯笼上的标记。”她的声音有点干涩。
张俊动作一顿,立刻看向她。
没时间细问。他掏出加密手机,快速拨通了胡老的号码。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背景音嘈杂,透着慌乱。张俊语速极快,没半句废话,直接问柳三爷关于那个黑坛子的更多细节,特别是坛子本身和周围环境。
电话那头,胡老声音压得极低,还带着点哭腔,断断续续传来柳三爷费力回忆起的片段,声音虚弱沙哑:“……就在院子……那口老井旁边……坛子是黑陶的,糙得很……上面……上面好像……刻着个灯笼样子……对!就是个灯笼!坛子碎的时候……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旁边念叨……什么……‘引子’……对,就是引子……”
黑坛子,老井旁,灯笼刻印,“引子”。
张俊挂了电话,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雪。所有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这条新线索猛地串了起来。柳三爷碰到的坛子,林雪记忆闪回里的灯笼标记,还有两块碎片现在共同指向的西郊方向。
“走。”张俊不再犹豫,吐出一个字。
“外面那些人……”林雪提醒,那些如影随形的窥伺感并未消失。
“甩掉。”张俊眼神沉静,透着一股子狠劲。躲是躲不掉了,那就只能硬闯。
两人推开吱呀作响的旧木门,再次没入沉沉夜色。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慌不择路的逃窜,目标明确,脚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地铁站拥挤的人潮是最好的掩护。刷卡进站,挤上车,人群的气味混杂难闻。坐两站,下车,快步走到对面站台,反向再坐一站,出站。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半点拖沓。夜市摊贩的叫卖声和食物香气扑面而来,他们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快步穿过喧闹的人群,拐进一条灯光昏暗、垃圾遍地的小巷。巷子尽头,一辆看起来快要报废的出租车早已等在那里,司机叼着烟,面无表情。
车子汇入主干道,又在下一个路口毫不起眼地拐了个弯。张俊从后视镜里,能捕捉到后面不远处,一闪而过的几道车灯,不止一辆,跟得很紧,像几条闻着腥味的鲨鱼,透着股不耐烦的急躁。秦家,周家,或者还有藏得更深的鬼祟。他心里暗骂一句:“还真受欢迎。”
车子在一个巨大的立交桥下停住。两人迅速付钱下车,司机一脚油门,车子像条泥鳅滑入车流。他们则矮身钻进桥洞阴影,沿着河边布满碎石、杂草丛生的小路疾走。头顶上,几辆车呼啸着从桥上开过,速度不减,显然失去了目标。
又在黑暗中穿行了半个多小时,绕了几个大圈子,彻底甩脱了所有尾巴,他们终于站在了京城西郊,一片废弃多年的化工厂区边缘。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某种说不清的化学试剂混合发酵后的腐朽味道,沉闷,压抑,吸进去都觉得喉咙发紧。惨淡的月光照在残破的厂房和高耸入云的巨大烟囱上,投下无数狰狞扭曲的黑影。
这里没有白塔寺那种能钻进骨头缝的阴寒,却有种更深沉的死寂,像是所有生命都被彻底抽干、烂透了之后留下的巨大空壳,让人心里发毛。
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往厂区深处走,寻找那可能的“黑水潭”和“灯笼”。
林雪脚步猛地停住,手下意识按进口袋。那块幽蓝色的晶石,此刻变得冰冷刺骨,寒气几乎要冻僵她的手指,透着一股强烈的排斥和……警告?
几乎同时,张俊也察觉到不对,他怀里的青铜片,那股一直存在的、指引方向的温热感,突然消失了。变得和普通金属一样冰凉,沉寂,不再提供任何指引。
两块碎片的反应,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与此同时,林雪脑海里,那片黑水潭的景象变得无比清晰。潭边悬挂的灯笼,上面那个特殊的、让她莫名熟悉的标记……她猛地抬头,越过眼前破败的厂房,望向厂区最深处一座最高的、锈迹斑斑、像个钢铁巨人般矗立的废弃水塔。
水塔中段,一块巨大的圆形铁皮半脱落着,风吹过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铁皮底下露出的锈蚀痕迹,在惨白月光下勾勒出的那个独特轮廓,赫然与她记忆中灯笼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就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