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克父克母,算是半个废人了。
还好有爷爷一直没有放弃自己。
李镇心头震动,不知该说什么,竟是“砰”的一声重重跪下。
李长福大惊失色,这是他活了三甲子以来,最为惊慌的一次!
“莫要跪!”
“砰!”
李镇重重磕了个响头。
于理,李长福是奴,李镇是主,在这个看重命数的世道里,李长福万万不可受之。
可于情,李长福明知李镇是天煞孤星,却还带在身边十八年,当作亲孙养育。
李长福愣在原地,很久没有呼吸。
“爷……十八年,你待我如一日。我虽不是你的亲孙子,但也不差了。”
“这一跪,不关乎什么繁文缛节,只是我想跪自己的爷爷,仅此而已。”
李镇说罢,缓缓站起。
天上并没有生什么异象。
前朝皇帝给李家的免跪令,李家人无解的命格,谁都不能跪。
可这一刻,似乎是老天爷都认可了李镇这一跪之。
李长福从衣襟里摸出来一个烟锅子,指尖搓出来不大不小的火苗,颤颤巍巍地点上烟草。
呼啦!
浓重的烟气儿铺满了整个小径。
李长福擦了擦眼角,转过身去,笑道:
“走,爷爷带你回家。”
这是李镇转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李长福认可这个称呼。
……
……
吴小葵百无聊赖地打着拳,拳劲虎虎生风。
看的一旁的高才升拍手叫好。
“嫂子无敌!嫂子这拳法,治我镇哥那简直是手到擒来!”
高才升坐在木椽上,两旁放着些包裹。
他一大早就来了庄子,可并没有看到李镇和阿公。
见了吴小葵之后,才得知二人去了哀牢山。
高才升知道自家镇哥是拐了个漂亮堂主回了寨子,可谁知道这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这两人没点什么,高才升都不信。
索性就叫起了嫂子。
可这一叫不知道,叫了简直让吴小葵嘴咧到天花板上了。
“瞎说什么,我才不舍得打你镇哥,更何况他如今的本事不比我低,甚至比我厉害。”
吴小葵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笑呵呵道。
高才升嘴巴微张,心中大惊。
镇哥已经比吴堂主还要厉害了?!
成精了吧?
这还是人么?
咱们拜得还是同一个老铲么?!
不信,这一定得回去问问老铲,这老家伙暗藏私货啊!
都是通门境去的郡里,怎么自己到现在还没摸到通门大成的边,镇哥就已经比肩登堂合香的堂主了……
高才升心里是又惊又喜,可说到底还有些酸楚。
在李镇彼世中,有这么一句话,叫,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高才升现在的心理,也大抵可以用这句话来解释。
只是多少,他还是真的替李镇高兴。
但若见着面了,还是免不了说一句:
你真该死啊!
高才升也没有兴致继续看吴小葵打拳。
主要是吴堂主拳法太生猛,劲使得大,这隔着好几米远,拳风都刮得他脸疼。
这才摸着脸提防着拳风,却听着庄子门里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正是李镇和李长福。
高才升眼睛一亮,提起身旁的两三包裹,忙忙站起:
“阿公!镇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李长福瞥了一眼高才升,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掐算。
低低念叨了一句“将军命”,就点了点头,回了屋子里。
高才升这也是第一次见着李阿公的面,早前这位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半仙,看着果然是一副高人做派。
当然,李阿公的冷淡他是预料的到的。
毕竟自己又不是吴堂主,既没有女色,也没有身份,能跟人打上声招呼,都算给极了自己面子。
“才升?什么风给你吹来了?”
李镇忙迎了上去,又看向吴堂主:
“小葵,别打拳了,快给我这兄弟倒杯水。”
“好。”
吴小葵蹦蹦跳跳的去了偏屋里的缸里打水。
高才升则是一脸的震惊加扭曲。
“????”
这……镇哥究竟是使了什么能耐?
吴堂主……吴堂主能被这样使唤吗?
高才升差点就要给李镇跪下了,想求求兄弟能不能传授下高招。
李镇自然看出了高才升的震惊念头,指着一旁木桌,笑道:
“坐吧,吴堂主的家族与我爷爷颇有渊源,算是熟络,我都将她当姐……额,当妹子对待。”
高才升一脸冷笑:
“我信你个鬼哦!镇哥你就蒙兄弟吧,搞不好等我从北境回来,你孩子都会跑了!”
李镇摇头失笑,
“我可不会很早成婚,倒是……你去北境做什么?”
高才升低低一笑,从衣兜里掏出那张已满是褶皱的军书,
“镇哥,我去参军了。”
“参军?”
“对,我想了想……在郡里的帮子虽然过得安逸,但都是借了你的势,这人一旦安逸下来,那可就废了。想来想去,就只有参军这路子更磨炼我。”
高才升眼里颇有斗志:
“军中也有门道里的修炼之法,况且北蛮子可恨,扰我边疆,害我大夏百姓……我这一去,若谋不到军功,涨不了本事,那就把脑子提回来给镇哥瞧!”
李镇诧异地看了眼高才升。
他天庭饱满,精神头十足,整个人的势也缓缓沉稳下来。
这是开悟了……
爷爷说过,动物开悟就会修成精怪,人一旦开悟,那就是人中龙凤。
“好,我不干涉你,但你一定要小心。”
李镇按住高才升的肩,语气沉重:
“遇到什么事,凡是能有一线生机的,都不要放弃。任何时候,到都想想你妹子,想想你远在寨子里的镇哥。”
高才升眼眶微微泛红,按住李镇的手背,
“镇哥,我其实也不舍得走,但书里说过,说什么大月鸟一飞九万里,我若不飞起来,我爹娘的仇没法报,我妹子永远不能风风光光嫁人。”
“那是大鹏鸟……”
李镇哑然失笑。
自己这兄弟好是好,可就是个丈育啊!
“哦哦……”
高才升也憋不住笑。
良久,偏屋里的锅头煮开了水,吴小葵泡了两杯茶,端到了外面的桌子上。
“辛苦小葵了。”
“哼,哪有你使唤我辛苦。”
看着二人这打情骂俏的模样,高才升略略生起一丝羡慕。
啥时候自己也能讨个老婆回来?
不说比得上吴堂主,那总该比隔壁吕家寨子的花大脚好看吧?
二人闲谈,到了午后。
高才升终于要拜别。
他紧紧握住李镇的手,翻来覆去,就是说着那几句话:
“镇哥,我妹子就拜托你了,虽然张仙姑也心地良善,老帮衬着我妹子,可我也不好一直麻烦他,咱俩是自家兄弟,我也就麻烦麻你了。”
李镇哑然失笑:
“放心,你妹子跟着我,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
“嗯……嗯?”
高才升用力凿了李镇一下:
“镇哥你可不能给我妹子拐跑啊!”
二人叽叽歪歪一阵,又说了很多在老铲门下学本事的趣事。
高才升终于不舍地走了。
晚春初夏,风也不留人。
孤瘦高挑的少年腰间,塞着那张褶皱不堪的破旧军书。
他这一去,便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了。
李镇站在老杏树下,青杏砸在他肩上。
捡起来丢进嘴里。
味道微酸,微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