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透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沈洛泱翻了个身,锦被滑落肩头,露出月白色中衣的一角。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似乎在梦中也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将她从半梦半醒间拽了出来。
那声音极轻,像是夜风吹动了门扉,又像是猫儿踏过了屋檐。但沈洛泱本就警觉,这微不可察的声响足以让她瞬间清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在黑暗中迅速调整。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立在床前,铠甲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北凛士兵的制式铠甲!
沈洛泱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在耳中轰鸣。她不动声色地绷紧了身体,右手悄悄探入枕下,握住了那支锋利的银簪。簪尖冰凉,却给了她一丝安定。
不等她动作,那人说话了。
“是我。”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借着月光仔细辨认那张陌生的脸——平平无奇的五官,黝黑的皮肤,是那种丢在军营中绝不会被多看一眼的长相。
但那双眼睛...
“皇上?你怎么……”
“千面书生的易容术。昭和那边我们的人也混进去了,你现在跟我走。”君屹上前抓住沈洛泱的皓腕。
谁知沈洛泱却摇头。
她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李景沅虽对楚清音起了疑心,但这把火还不够旺。这条毒蛇若不死透,谁知她下次会从哪个阴沟里钻出来咬人?”
君屹眉头紧锁,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你有何打算?”
“宁古塔的冰天雪地都没能困住她,反倒让她成了北凛的神女。”沈洛泱的声音轻柔似水,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不看着她死,我不放心。”
翌日,沈洛泱踏着晨露来到初雪阁。檐角的风铃在微风中轻响,她拢了拢月白色的披风,指尖在雕花门扉上轻轻一叩。
“沈姑娘。”侍卫恭敬地行礼,为她推开沉重的木门。
阁内,李景沅正伏案批阅军报,见她进来,不动声色地将几份文书压在宣纸之下。沈洛泱垂眸,装作未见,只将食盒放在案几上,自己拿着话本子坐在一旁看着。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是初雪阁的常客了。每当李景沅要与心腹商议要事,她便会寻个由头告退。对于她的识趣,李景沅很满意。
今日亦是如此——见几位将领鱼贯而入,她站起身丢开话本:“园中秋菊开得不错,我去采一些。”
沈洛泱退出阁外,却不急着离开。她倚在回廊的朱漆柱旁,指尖轻抚过廊下盛放的秋菊。
她听见屋内传出的声音。
“殿下,神女……不,楚清音还是不肯招认。”
阁内传来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的声响。李景沅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用刑。不必顾忌她的身份。”
沈洛泱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不招就能活命么?楚清音怕是忘了,这世上有些罪,认与不认,都是死。
她日日来这初雪阁,除了在李景沅跟前做个样子,也顺便挂点耳旁风,她过目不忘,虽然看不懂那些军情,但能凭记忆临摹出来。就连那北凛边防图,李景沅来不及收,也被她看到好几眼。
沈洛泱勾唇,望着远处阴云密布的天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
夜深人静,浓云如墨,将星月尽数吞噬。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沉闷地滚过天际,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在低声咆哮。
突然庄园热闹起来,沈洛泱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衣裳打开了房门。
远处火把晃动,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她拉住婢女满脸惊慌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姑娘快进去!东昭人闯庄,要劫走楚清音!”
沈洛泱退回檐下阴影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她静立良久,直到喊杀声渐息,才整了整衣襟往外走去。
刚出院门,便撞上一身戎装的李景沅。火光中,他铠甲上的血迹还未干透,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
“你出来做什么?”李景沅皱眉。
“听说有人来救楚清音?”沈洛泱声音轻颤,“人……救走了吗?”
“哼!”李景沅冷笑一声,“他们太小看孤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沈洛泱垂下眼眸,长睫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在这里这么久,都没人来救……楚清音才出事,他就坐不住了……”
恰在此时,月破云而出。清冷的月光洒在她单薄的身躯上,素白的衣裙随风轻摆,宛如一株随时会折断的幽兰,可怜又无助。
李景沅心头一热,突然将她揽入怀中。沈洛泱浑身一僵,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忍住推开的冲动。
“以后就跟着孤。”李景沅声音低沉,“不会叫你受委屈。”
沈洛泱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后退半步:“这么晚了,殿下还要去哪里?”
“去地牢。”
“我……我也想去。”她仰起脸,月光映照下,那双眸子清澈见底,看不出丝毫算计。
李景沅凝视她片刻,忽然笑了:“走吧。”
让她亲眼看看叛主之人的下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