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刀走后,钟远二人就上了车。
一上车,钟远就给黄胖子打了个电话。
黄胖子刚到酒吧门口,还没进门呢,看到钟远来了电话,眉头不由一皱。
“远哥……”他接起电话,刚打了个招呼,就听得钟远在电话那头问:“你在哪呢?”
黄胖子抬头看了一眼这酒吧名字,犹豫了一下后,道:“在回家的路上。”
“那行,那半小时后,你家里见!”钟远说完,就挂了电话。黄胖子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又给咽了回去。
他再次抬头看向上方正闪着光的酒吧名字,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夜这小美小娜,又是见不成了!
黄胖子垂头丧气地回了车上,司机看他才刚下车就又上了车,愣了愣后,问:“老板,不去酒吧了?”
黄胖子嗯了一声:“回家!”
司机偷偷从车内后视镜中瞄了一眼老板的脸色,识趣地把正在播放劲爆音乐的收音机给关了。
黄胖子先到的。
刚进门五分钟左右,钟远二人也到了。
黄胖子听得门外引擎声响,往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正好看到钟远二人下车。钟达手里还拎着一袋子的啤酒和吃的。看这架势,倒不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黄胖子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松。
黄胖子端起笑容冲着二人打了个招呼。
三人先后进屋,在客厅坐下后,钟远开了一罐啤酒,递给黄胖子。
黄胖子伸手接过,刚要喝,忽听得钟远说道:“今晚我们住你这,待会钟达跟你睡一个房间!”
黄胖子拿着啤酒的手僵在了那,他看看钟远,再看一眼正低头开啤酒的钟达,脸色慢慢地变了。
“远哥,今晚是有什么事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钟远转头从钟达手中接过开好的啤酒,而后又回头冲他微微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睡你的就行。”
“远哥,你别这样,你越这样,我越慌,你就直说,今晚到底有啥事?”黄胖子感觉自己要哭了!
自从认识这钟远后,他这日子过得就跟坐过山车一样,以前二十年都没经历过的凶险,在这段时间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了!
“黑皮背后的那个人今晚可能要动手,龙刀也可能会插上一脚。所以,以防万一,我们今晚睡你这!”钟远喝了一口酒,淡淡说道。
他满脸平静,仿佛说得不是什么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大事,而是吃饭喝水这样日常的小事。黄胖子却脸都有点白了,这……
“这……他们要动手,也不是要对我动手吧?”他苦着脸,小声申诉着。
钟远斜了他一眼:“你这意思是,我吃饱了撑着非得拉你下水?就你这体格,走三步都得喘的,我是嫌自己命硬,非得找个拖累是吗?”
黄胖子被骂得愣了一下。
“黑皮找我为什么来你这?”钟远又说道。
黄胖子一愣之后,立马反应了过来。
如今,他也算是钟远的人了。对方如果没把握一定能拿下钟远,那么,很有可能会先对他下手,再利用他来对钟远下手。
想明白其中利害的黄胖子一时间倒是不知该谢谢钟远惦记着他,还是该恨钟远牵连了他。
他眼神复杂地盯了钟远一眼,没再吭声。
过了会,钟远忽然问他:“查理苏联系上了吗?”
黄胖子点点头:“联系是联系上了……”
“怎么了?人约不出来?”钟远问。
黄胖子迟疑了一下,道:“他现在老婆孩子都在龙刀手里,他不敢轻举妄动。”
“那你问他,要是龙刀死了呢!”钟远说这话的时候,很是随意。他甚至还伸手从桌上拿了一包椰香花生米,凑到眼前研究了一下后,拆了开来。
黄胖子虽然之前就察觉到了钟远可能对龙刀有意见了,可此时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
毕竟,龙刀不老实也不是这一次了,之前钟远都没把龙刀怎么样,没想到,这一回,钟远终于是要来真的了!
回过神后,他赶紧说道:“那我明天再想办法给他递个话。”
钟远嗯了一声,又道:“你明天顺便再陪达子去找一下龙刀,我有笔钱在他那,你陪达子去拿一下。”
黄胖子又愣了愣。
这一茬接一茬的,钟远今晚到底又唱了个什么戏?
他也不敢多问,讷讷应下后,就不说话了。
之后,钟远又让他把家里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又过了十来分钟后,黄胖子就有点坐不住了,借口说有点困了,便想上楼。钟远虽没拦他,可却让钟达跟着他上去了。
黄胖子也不敢有意见,毕竟,小命更重要。
他们走后,钟远一个人靠在沙发里,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想着最近的这些事。
如今已经快到十二月了。
距离他和钟达二人来到南泰也差不多快一年时间了。
这一年里,除了一开始在兰塔岛那段时间比较悠闲之外,剩下的时间,他们不是在逃,就是在杀人,又或是在算计着如何杀人。
说实话,很累。
可,再累,又能如何?这条路,一开始,你就停不下来了。
你一旦停下来,那死的就是你。
当然,钟远和钟达,如今是自由的,他们可以逃,可以离开南泰,换个国家,他们二人照样可以重新开始,就算过不了大富大贵的生活,但以他们目前手里那点钱,稍微省着点花,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东措死了!
这条命,到底该怎么算!怎么算才算完?
这些天的夜里,他其实都睡得不太好。
他总想起水牢里那几张脸,肿胀发白,人不像人。
当时,他把那些人从钩子上取下来的时候,那些人的身体肿胀湿滑,他的手碰上去的时候,完全不像是在碰一具还活着的尸体,那触感就像是当年他在那个闷热的房间,收敛父亲那具已经腐坏得一碰就烂的尸体。
那些记忆,其实这几年他已经基本不会再想起。
可,从缅国回来的这些天,每每想起那几张脸时,他总会回忆起当初他推开老家那扇门看到的那个画面。
当年总缠着他的那些噩梦,似乎又回来了,甚至,比当年更猖狂。
其实,那顿酒,想解的又何止是钟达心中的那个结。
就像他当年想不明白,为何父亲不能理解他!如今他也想不明白,为何有些人宁愿死,也要挺直了脊梁骨做个英雄,为何有些人却仅仅只是为了那点阿堵物,就可以将人命践踏到这种程度。偏偏,有些人他不缺钱,他甚至钱多得根本无处可花!
这些人到底为的是什么?
是践踏他人性命,凌驾于一切生命之上的快感吗?
钟远想不明白。
他曾经相信报应,至少在那片山里被救下来的时候,他深信不疑。可如今,他又忍不住想,如果有报应,那么这些人的报应在哪?
又或者,到底要多少无辜性命被残忍剥夺活着的权利时,这些性命带来的因果,才能将这些人给拉进地狱?
没人给他答案,老天更不会给他答案。
所以,他问钟达,他怎么想!
如果,钟达想算了,那么今晚过后,只要他们能活下来,他就带着达子,拿着那五百万美金,离开这,离开南泰,重新换个没人能认识他们的地方。
至于这些噩梦,钟远相信,总有一天,都会忘记。就算时间不能让他忘记,死亡总会。
如果钟达不想就这么算了……
那么,龙刀就将会是他用来献祭给这些噩梦的第一份贡品。
然后,是那个姓盛的……
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黑暗总是与光明并存的,罪恶永远不会彻底消失,它们只会躲进更深处。可至少,在午夜梦回时,他不用再一声声地质问自己,那天,他做得是对,还是错!
他至少可以心安理得地说一句:别着急,我正在给你们报仇!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在今晚活下来。
夜色逐渐深沉。
别墅里其他地方的灯都已经灭了,只剩客厅角落里的射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将四周照得亮亮的,可中间沙发上那一块区域却很暗。
钟远躺在那沙发上,旁边的茶几上摆着六七个啤酒罐子。
他像是喝醉了一般,睡得深沉。
别墅周围的景观灯不知何时已经熄了。周围高大的树木,在漆黑的夜色里,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手里拿着刀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团光亮的人。
时间一点一点地走着。
林鸟早已沉睡。
唯有飞虫,不知疲倦。
微风忽起,树叶簌然。
黑暗中,几道身影从别墅周围的花园绿地上一闪而过,又消失在了墙角的阴影里。
楼上,黄胖子早已睡着,鼾声如雷一般,隆隆响着,一声接着一声。
钟达靠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双手搭在肚子上,眼睛闭着,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平稳而又无声。
窗帘紧紧拉着,不露一丝缝隙。
风擦过窗户,轻得没有一丝声音。
突然,钟达睁开了眼,犀利如电一般的眼神里,不见丝毫睡意。
他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黄胖子后,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窗帘边,悄悄撩开了一条缝。玻璃窗户紧闭着,窗户外面,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钟达收回手,又走去了门口,检查了一遍门锁,确定没有问题后,又往后退了几步,靠墙站住不动了。
手枪早已握在了手中。
他低着头,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