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闻宋娘子的大名,如今一见到与传闻中大不相同。”
秦珠坐在主位上,笑得眉目祥和。
“来人,看茶!”
一个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盘子中放着一杯白玉瓷茶盏,看起来颇有些不凡。
茶盏中茶汤清澈,香气馥郁,一闻便知是上等茶叶。
秦珠端起自己旁边的茶盏,低头浅浅啄了一口。
她看见熙微没有喝,笑着问:“宋娘子不尝尝吗?”
熙微拨了拨茶盏中的茶叶,轻轻闻了一下,淡淡道:“好茶!”
“我外祖是湖州的茶商,所产的明前紫渚被列为皇家贡茶,享誉大江南北。宋娘子面前茶盏中的茶水,便是今年毫末上等的紫渚清茶,我央求了母亲许久才得了一两茶叶,甚为难得。”
秦珠说了一会儿茶,忽然问道:“宋娘子贵庚?”
熙微道:“县令夫人为何忽然这般问?”
秦珠笑道:“我见宋娘子,气质卓然,神姿有脱尘之意,举止间犹如沉渊山岳,这样的风度我只在父亲和他几位隐士好友身上见过,他们无不是年过半百。但宋娘子的模样看起来极为年轻,实在令人好奇。”
熙微淡笑,“不过是在山野中多吹了些风罢了。对了,县令夫人命人在县衙大牢外等我,该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喝一杯贡茶吧?”
秦珠放下茶碗,嘴角在脸上扯出一抹淡笑,“其实我是受人之托,给宋娘子做媒的。”
熙微静静地望着她。
客厅里安静地只剩下呼吸声。
秦珠淡淡说道:“我外祖家有一位表兄,今年二十有八,为人谦逊有礼,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家中经营一座茶庄,如果宋娘子有意,我愿为你二人保媒牵线,以结百年之好。”
“多谢县令夫人的好意,只是我命途坎坷,此生已经无意再嫁他人。”
“这样啊,是我唐突了。”
秦珠看起来并没有被拒绝的恼怒,笑着让下人收了茶盏,然后站起身,“宋娘子,老爷在书房等你,我就不奉陪了。”
熙微站起来,回了一礼,跟随下人往外走。
外面还在下雪,人走在雪地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秦珠站在廊下,远远看着远去的身影,眼眸中平淡悠远,似乎在看向更远处。
忽然,她咳嗽了两声。
丫鬟上前给她换了新的暖炉,“夫人,外面寒气重,咱们还是回去吧。”
秦珠摇摇头,声音中透着无奈,“到底是年纪大了,这点儿寒气都受不住了。”
熙微在县令的书房只待了半盏茶,便径直离开了。
书房中响起茶碗碎裂的声音。
下人们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言语。
徐县令脸色发黑,冷冷地盯着地上的瓷片,“不识抬举!”
出了县衙,熙微知道,身后又跟了几个尾巴。
这回她没有甩脱,一个人慢慢走在江宁县的大街上。
徐县令打的主意可谓是粗陋,他要熙微嫁给他的姻亲,以此强行让熙微归属在他的门下。
他许诺以后制糖工坊仍由熙微打理。工坊所得利润他占三成,刘通判占四成,剩下三成属于熙微。
如果,熙微答应,他就会立刻放了姜云清。并且保证,以后不管是在江宁县,还是青州境内,没有人敢再去招惹微记糖行。
他们想的真好。
仅仅用权势就能白得工坊的七成利润。
果然,这天底下最有用的不是钱,而是权。
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
姜云清用了十几年心血才将糖坊生意经营起来,却因为县令的私欲,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连性命和尊严都难以保全。
平民百姓在权贵面前,就是蝼蚁。
南方深受水灾的百姓是蝼蚁,姜云清是蝼蚁。
甚至过去一年多在刘通判与徐县令之间的裴氏糖坊也是蝼蚁。
裴氏糖坊已然没落。
徐县令借着裴氏糖坊与刘通判搭上了关系。
只要他能为刘通判带来足够的利益,以后在官场上他便有了助力,有了盟友。
微记糖行像是一个徐县令献出来一个首功,此事达成,往后他就真正能在刘通判面前站稳脚跟。
前方是一处酒楼,临街的窗户忽然被人打开,一个东西扔了出来,眼看就要砸到熙微头上。
熙微抬手接过,是一块银子。
明淑华倚靠在窗格上,伸手招呼,“上来!”
熙微看了看手中银子,这么一块约莫五两,真是有钱。
进了酒楼小二已经在门口等着。
“客官,里面请!”
雅间内放了三个火炉,将整个房间熏得暖意融融,熙微身上的寒气顷刻间被驱散。
“见过徐县令了吧,他给你开的条件如何?”
雅间中,原本只有明淑华一个人,她穿着缕金锦缎银衫,外着刻丝石青撒花裙,虽不过于夺目,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
将之前的狐裘挂在衣桁上。
她姿态慵懒,靠在窗格,看着外面的大雪。
雅间中没有第三个人,熙微不客气地坐下,自己从碳炉上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饮。
入口之后,她有些意外,竟然只是白水。
“这场雪下了这么久,如果落在楚州,你猜今夜会冻死多少人?”
明淑华说她的,熙微却忽然说起自己的。
“我拒绝了徐县令,但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明淑华道:“如果我能帮你救出姜云清呢?你拒绝了徐县令,他为了逼你就范,只怕很快就要对姜云清动刑了。一个女子陷入大牢,以后她的日子不好过了。”
熙微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今夜她要去办一件事。
看见熙微要走,明淑华忽然开口:“你这么着急,可是去找翠依?”
熙微停下推门的动作,目光盯着她。
明淑华在火炉中添了一把炭,“徐县令把你当做普通村妇,这计谋压根没有花费多少心思。所以,王牛的事情并不难查。”
她站了起来,目光对上熙微的冷眸,笑了起来,“但是,就算王牛杀了自己的母亲又如何?这是徐县令布的局,区区一个翠依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