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华内敛,藏气于无形。
真是看走眼了,这个明淑华竟然是个高手。
如果是半年前,熙微遇上这人,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这样的人,出现在这种偏远的地方,真的只是为了买那些糖品?
程贵生忐忑地坐在一边,这些日子的遭遇,早把他过去的无知打碎。
从小他就是程家最受宠的一个。
五叔没有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对他就一般,后来两家断亲后,路上遇见,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爷爷使了银子给他在镇上寻了个官府的差事。
原以为否极泰来,没想到却被金管事盯上。
金管事要粮食,而他是粮库的小吏。
偷走那么多粮食,他原以为会被官府问责。可是,金管事神通广大,竟然有本事就这么让这件事成了无头公案。
他小心地觑着明淑华的背影。
看见她忽然露出这幅神情,心里不由一个咯噔,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手段比金管事还要狠厉。
茶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我……我……”
程贵生抖着手,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
明淑华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她站在大厅中央,眼神肆意,“大雪封路,你工坊里的货运不出去,但我能。”
“那又如何?”
“这段时间,你工坊里的货我全都要了!”
明淑华取出一叠黄色纸张,按在桌子上,“这是定金,三天后我会让人亲自来取货!”
熙微眼睛落在那些黄色纸张上,是飞钱密押的票据。
这些飞钱票据,可以在魏国境内任意一家钱庄兑换现银。
用这种飞钱交易的人,这个人——
“那些货物已经被人定下了,你若想订货,还是等明年开春吧。”
虽然说,这是送上门的生意,但是在没有弄清明淑华的来历之前,熙微不愿意与她有别的牵扯。
“其实我知道你的顾忌,”明淑华背着手,走到门口。
“我可以告诉实话,明淑华这个人是真的,明易之的事情也是真的,楚州饿死了很多人,朝廷派发的粮食不过杯水车薪,那些粮商把控着各地的粮食,原本以为能奇货可居,最后全被叛军缴获。你的这些货,能救很多人。”
“你若真的为了百姓,这些钱可以买更多的粮食,北地无灾,粮食虽然不算多,但四处收集也能寻到几十万斤的救命粮。”
明淑华盯着熙微,“宋东家能用牛皮菜制出来赤砂糖,难道不知道这东西除了吃还有别的用处吗?”
“士兵打仗难免受伤,若是有了这些糖,涂抹伤口能在危急关头保命,甚至陷入绝地,粮草消耗一空的时候,能用糖维持生机。”
说道到这里,明淑华叹息,“可惜你这里只有赤砂糖,如果能制出来更纯净的乳糖,军中的将士活命的几率会更大。”
糖方便携带,易于保存。
士兵行军打仗,体力消耗极大,糖可以让他们快速恢复体力,而且还可以与外邦换取马匹和兵器。
如果不是南方田地被大水淹没,她也不用跑到这么个小地方。
熙微沉吟片刻,“五天之后,但是我只能给你三万斤。”
这五天她要查清楚这人真正的来历。
明淑华没有达成目的,心中虽然不甘,却不再多留。
半路上,她吩咐程贵生,“你去找金九,让他带几个人过来,记住要高手!”
江宁县,县衙门口。
一个大汉跪在雪地上,地上有张草席,上面躺着一个老妪。
“娘,娘啊,你死的好惨!”
“儿子对不住你啊!”
因为是下雪,围观的百姓并不多。
徐县令裹着皮裘,冒着大雪开堂审案。
“堂下何人?”
“大人,小的王牛,家住西城草巷,前些日子小人在姜氏糖铺买了一斤石蜜孝敬亲娘,谁知道娘吃了几块,不到半天突然恶心、呕吐、腹痛、腹泻不到半天,人就咽气了。大夫说那石蜜不干净,里头掺了铅粉,娘她是中毒死的!”
大汉王牛伏在地上,呜呜呜哭的凄惨,“大人,娘她死的惨啊,一辈子也没吃过好东西,小的好不容易挣到一点钱,想好好孝敬她老人家,没想到就这么去了——,呜呜呜——”
徐县令听得不耐烦,眼神指责地投向旁边的县丞。
怎么办事的,找了这么个啰嗦鬼。
县丞回以无奈的笑。
没办法,愿意拿钱换命的人不多。
嘭——
徐县令重重拍下惊堂木,“来人,把姜氏铺里的人全部捉拿问案!”
晚上,熙微的家门被人拍响。
凌峰打开门,门口蹲着一个小姑娘,冻得哆哆嗦嗦。
凌峰不认得,“你找谁?”
元香哆嗦着道:“我……我找宋东家!我是元香,我姑姑是姜云清!”
凌峰知道姜云清。
“进来吧!”
元香进了大门,看见熙微直接扑腾一声跪了下来。
“宋……宋东家,求你,救救我姑姑吧!”
熙微把她扶起来,“什么事,你慢慢说!”
元香脸上有雪还有土,眼泪哗哗地往外流,“今天上午,姑姑被官府的人抓了,说是铺子里的东西吃死了人,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熙微元香磕磕绊绊,把事情的经过讲完。
心中已然明了。
这是冲她来的,先压下姜云清,之后再把祸水引到制糖工坊。
借此关掉工坊,将来她若想重启工坊,就必须依附于他。
这招不高明,但管用。
自古民不与官斗。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他若看上了百姓的什么,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熙微让元秋暂时住在自己家里。
从马厩牵出马,便冒着大雪,去往江宁县。
姜云清不能死,否则日后许多事都要受到掣肘。
熙微赶到江宁县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城门即将关闭。
进城之后,熙微便感觉路旁有几道若有似无的视线。
她只做不知,一路上进了姜氏糖铺。
铺子已经贴上了封禁,里头凌乱不堪,看起来已经被人抢掠过。
内堂到处都是脚印。
屋子里被人翻得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