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音听完齐司延的转述,恍然大悟,将那大娘的经历也说与他听。
随后感慨出声:“所以源城药铺来抚州援助的郎中、伙计与那大娘的丈夫、儿子们,应该都没有死,而是被抓去做苦力建仓了?”
齐司延颔首,又谨慎地补了句:“但他们不一定还活着,似周康飞这类的恶霸人渣,定不会善待苦力。”
江元音了然。
便是能在这苛刻的剥削中侥幸活下来,待仓库建好后,等待他们的,也一定是终身的劳役或是杀人灭口。
现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江元音压下了情绪,沉声道:“我们必须再快些行动,把这些无辜百姓救出来。”
抚州六县百姓,剩不了多少幸存者。
便是撒盐于沧海,也好过无动于衷,毕竟能救一个算一个。
说完,她忧心道:“侯爷此番低调入城,搜集证据的确方便,但要收拾许昌安和周世恒就难了。”
这里是临川,的确是天高皇帝远,就算齐司延亮明身份又如何?
便是曲休、沉月、青鸢等人是绝世高手,也是寡不敌众。
以卵击石,他们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齐司延安抚出声:“无妨,我们只需再等上六七日。”
江元音眸色亮了亮:“侯爷已有对策?”
齐司延轻“嗯”了声,徐声道:“离开源城前,我已将李彦成的圣谕和信物交予郑平远,让他快马加鞭交予豫章郡郡守陆迟。”
“陆郡守亦是曾随父亲、母亲南征北战的大将,在父亲、母亲沧江水战殉国后不久,被李彦成寻了理由,贬为了豫章郡郡守。”
“我们只需在陆郡守带兵抵达临川前,掌握更多的证据,届时再与陆郡守来个里应外合,不必出面,待控住了许昌安和周世恒,方能救济幸存的无辜百姓。”
江元音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源城城外,齐司延同郑平远单独交谈的画面,感慨出声:“原来那时在源城城外,侯爷同郑知府谈的是这个啊。”
齐司延挑眉看她,“阿音那日看到我和郑知府交谈了?”
江元音点点头,随即品出他墨眸的“不怀好意”,到了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
……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地暗爽什么?
齐司延伸手搂过她纤细的腰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耐人寻味道:“原来那日阿音也有看我。”
他那日频频侧目,都未得到她半点回应。
原来她帷帽下的目光,也有追寻于他。
江元音明白了他在暗爽什么,双手撑住他的胸口,身子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故意道:“人言可畏,阿兄务必谨言慎行。”
闻言,齐司延便想到了李掌柜特意安排的两间房,不爽低声道:“晚上我去你房里?”
“哪个兄长晚上会睡在妹妹的房间?”江元音无语看他,“如果侯爷真有妹妹,晚上会去妹妹房里睡?”
“如果妹妹是你的话,我会。”
江元音被他这番孟浪厥词窘红了脸,瞪了他半天,只憋出了一句:“……禽兽。”
短暂地腻歪了两句,两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在等待陆迟领兵抵达临川前,他们有很多事需要做。
给贪生怕死的周康飞喂了“毒药”后,他便成为了齐司延他们在临川自由行走的令牌。
每次领其出药铺后院时,曲休都会谨慎给他套头蒙眼,免得他认出这是“杏林春”药铺来。
他们不是将他一直关在地窖,等到陆迟来了,再作为人证去指证周世恒和许昌安的原因很简单。
周康飞既是帮他们作恶的走狗,一旦消失不见几日,周世恒定会派人寻找。
临川只有这般大,又不准进出的,很容易便会查到他们头上。
而他们也需周康飞带他们深入临川新建的仓库,拿下更多的证据。
生怕自己吐血而亡的周康飞,仍以为齐司延等人,不过是想大捞一笔的商贾。
满脑子想的都是,无论如何只有先拿到解药,活下来,才有可能和他们算账。
于是他非常积极主动地带他们去了大肆建仓的地方,力证自己所言非虚,希望他们看在钱的份上,留他一命。
大肆建仓的地方,是临川城外不远的荒山。
周康飞将他们带到一处小山丘,指着不远处那一片临时搭建好的仓库,兴奋地冲齐司延介绍道:“爷,您瞅瞅,我真没骗您,您看看这成片的仓库,这么大的规模,里面可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过一阵,只要将仓库里的粮食、药材倒卖完,大干一票,绝对一辈子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齐司延的目光却落在那乌泱泱的人群上。
隔得远,也依稀可以看到他们脚上都是沉重的镣铐,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毫无生机。
有人动作慢了,便会换来一顿鞭笞。
他们甚至连求饶喊痛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若是被鞭笞倒地不起,便会直接被拖出人群。
周康飞循着齐司延的视线看过去,见齐司延盯着干活的人,又兴冲冲地介绍道:“爷,您放心,这些人不用休息,不分日夜的干活,很快能把仓库建好!”
“他们都是我从六县抓回来的青壮年,还有邻近城县派来援助的人,干活利索着呢!”
齐司延喜怒不辨,道:“这般多的人,你觉得你所行之事,瞒得住?”
周康飞哪听得懂齐司延的言下之意,眼底其实有些鄙夷。
到底是长得白白净净的小白脸,都敢绑他了,还畏手畏脚!
但他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堆着笑道:“他们既掺和了这事,就没命活着,待仓库建好了,通通杀了就是,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贱民,死了也无人在意。”
一场灾疫,抚州六县本就剩不下多少百姓。
就是把他们都杀了,也可以说是死于疫病,简单得很。
齐司延又道:“若是在建成前,有人逃出去了,去官府鸣冤告状呢?”
“官府?”周康飞越发得意地笑了,忍不住地摇头晃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不就是官府嘛!”
齐司延:“总有比知府更大的官。”
“那又如何?”周康飞不以为然,“我伯父背靠的是许大人!那可是国公爷的嫡三子,国公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国公爷做靠山,有何可惧?”
“真要是跑了也不怕……”他拉长语调,抬手恶毒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冲齐司延道:“爷,没有舌头的人,能说清楚什么?”
齐司延侧眸,冷冷望着周康飞的嘴,附和:“有理。”
待事情了结,他的舌头也不必留。
另一边,汴京。
珩王府邸,后院。
李霁立在观赏八角亭内,悠哉喂着池中锦鲤。
随侍立在亭外一丈远的位置,怕有家丁来传信,惊扰到他喂的鱼。
没多久,还真有家丁来传信禀告了。
王府里人人皆知,王爷养的这一池锦鲤,格外胆小,稍稍有点动静,便会四散开去。
是以,王爷喂鱼时,大家都蹑手蹑脚,大气不敢出。
随侍听了消息也不敢上前禀告。
李霁余光将其反应收入眼底,待手中的鱼食散尽,候在一旁端着铜盆帕子的婢女赶忙上前。
李霁洗了手,看向随侍:“什么事?”
随侍上前,躬身道:“启禀王爷,刑部来信,许子枫认罪自招,已签字画押。”
李霁“啧”了一声,掏过腰间的折扇,展扇扇了扇,“这许老头,可真是沉不住气。”
也是,有顾虑的人,总归是瞻前顾后的。
随侍双手将家丁刚交予他的,刑部送来的供词呈上:“这是许子枫的供词,请王爷过目。”
李霁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随后望着池塘中因为人声而四散开去的锦鲤,笑了笑,吩咐随侍:“备车,本王要进宫面圣。”
转眼二十来天了,也该结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