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查蚁沿着窗框无声飞行。
围着窗户转了一圈后,没找到缝隙,最终转向门扉的方向。
穿过门缝下的阴影,飞过布满划痕的实木地板上。
无声地滑入房间,附在窗帘上,复眼在暗处微微闪烁。
房间不大。
左侧的单人床铺得一丝不苟,仿佛从未有人躺过。
而右侧的工作台,却如同另一个世界。
玻璃器皿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试管、烧杯、锥形瓶,每一个都盛着不同色泽的液体。
深紫如毒药、荧绿如鬼火、暗红如凝血。
一本《基础物质的等价交换》斜靠在台灯旁,厚重的皮质封面早已斑驳,书脊因反复翻阅而微微开裂。
他的面前,一支细长的试管悬浮在特制的支架上,内里翻滚着浑浊的银灰色液体。
小满的动作精准。
不断的往试管中滴入其它溶液,或是用药匙加入各种粉末。
“练成。“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在宣读某种不可违逆的法则。
食指轻轻点在试管壁上,刹那间,暗金色的光纹如活物般自指尖蔓延,在玻璃表面疯狂增殖,将整支试管包裹成发光的茧。
管内的物质开始剧烈异变,颜色由灰转黑,再沉淀成某种非自然的结晶态。
一颗不规则的黑色晶体出现在试管底部。
小满用镊子夹起那颗不规则的黑色晶体。
放在旁边的丝绒垫上。
垫子周围已散落着十余颗相似的晶体。
重复了三次同样的炼成过程后,他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连带着试管中的液体也泛起异样的涟漪。
直到视线开始模糊,手中的试剂瓶几乎要滑落,他才终于放下器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床铺。
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睡。
侦查蚁无声地降落在工作台上,它凑近其中一颗黑色多面体。
方白可以确认,这就是噬光孢子的原始形态。
侦查蚁振翅飞向隔壁房间,从门缝潜入。
昏暗的卧室里,一位中年男子正躺在床上,本该正值壮年的面容却布满皱纹,两鬓斑白得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
他的呼吸微弱而紊乱,胸口起伏的节奏如同风中残烛。
晨光微露时,小满的一天开始了。
他动作娴熟地为中年男人洗漱。
然后搀扶着他,将他的身体一寸寸挪进轮椅。
推至小院时,晨光正好漫过屋檐,他将轮椅停在阳光下,让那中年男人可以晒到太阳。
之后便走进小院左侧的厨房,开始准备早饭。
喂过饭后,他将中年男人推到房梁下的阴影里,再次回到卧室展开工作。
白天的时候,他制作的是方白需要的基础回复药剂。
一直到中午准备午饭,他才会短暂离开工作台。
等到夜幕降临后,他会小心擦拭那中年男人身上的汗渍,然后将他搀扶到床上。
回到卧室开始制作黑色晶体。
第二天,几乎是同样的日程。
直到第二天深夜,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叩响了门。
没有寒暄,没有眼神交流,小满只是沉默地将那包黑色晶体递过去,对方则扔来一个鼓胀的牛皮纸袋。
交易过程不超过十秒,风衣男人转身离去时。
方白在后面追了一会,直到浮空车的引擎声消失在天际。
想到第一次的惨剧,方白没有再出手,任凭他离开。
小满关上门的手指有些发抖。
他几乎是撕开纸袋,从里面翻出一盒没有标签的银色药片。
拿着那盒药片,他快速的走进中年男人所在的屋子。
将药片喂给他吃下。
男人的吞咽很困难,药片卡在喉间数次,小满不得不一点点喂水帮他冲下去。
但效果立竿见影,不过二十分钟,男人灰败的脸色竟浮起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
但方白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药片上,有污染的气息。
喂过药后,小满没有立即返回房间制作黑色晶体。
而起骑上机车轰鸣着驶向外驶去。
方白这次没跟着小满。
他知道小满外出是为了买材料,那些制作黑色晶体的各种溶剂和粉末都用的差不多了。
床上的男人正在药物作用下沉睡。
明天是周末,方白必须要在今天夜里赶回学校。
但就这么没头没尾的回去,他多少有些不甘心。
方白将目光移向那中年人男人所在的房间。
或许...可以换一个切入点。
摸了摸口袋里的指骨。
方白推门而入,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
准确的找到顶灯的开关。
昏黄的光瞬间灌满整个房间。
床上的男人几乎在光线落下的同一秒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眼白里缠着血丝,却透着某种野兽般的警觉。
“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
方白没有立即回答。
他缓步走到床边坐下,动作自然得像是早已来过千百次。
“你吃的药有问题。”方白开口。
床上的男人喉咙里滚出一声古怪的轻笑,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
“我知道。”
他嘶哑地说,“但它能让我好受点...也能让小满安心。”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锐利,“你到底是谁?”
“你可以把我当作执剑人或者调查员。”方白说道。
这位大叔大概率没说谎,他的确知道药有问题。
“执剑人?”男人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被子滑落时露出嶙峋的肋骨,“你是冲着小满来的?”
“他卷进了很危险的事。”方白轻轻点头,“我的确是为了他而来,直接接触他可能适得其反,他看起来...不太容易相信陌生人。”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男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但眼神却愈发锐利。
方白静静等他的咳嗽平息。
“你可以不信我。“他轻声说道,“但为了小满...你至少该试一试?他现在接触的人很危险,随时都可能杀了他。”
男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盯着方白。
“至少...告诉我实情。”他轻叹一口气,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气音。
方白沉吟片刻后开口,“他被一伙人利用,制作某种能让人变成污染的物质,也许他并不知情,但确实会有很多人因他制作的东西丧命。”
他的目光扫过床头那盒药片,“我的目标是揪出幕后黑手,但他们藏得太深。”
“如果小满被发现了...会怎么样?”男人问道。
“小满早就被执剑人发现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来到这里。”方白说,“如果被那伙人发现小满暴露,会立即杀了他。”
床上的男人再次剧烈咳嗽起来,等喘息稍平,他哑着嗓子问,“你想让我说服小满帮你?”
“嗯。”方白点头。
“不必拐弯抹角,你自己和他说就行。”男人突然笑了,“那孩子从小看到流浪猫受伤都会哭...要是知道自己害了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浑浊的眼底泛起水光。
方白回望他,“哪怕代价是他的命?还有你的?“
月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惨白的界线。
男人的沉默像一堵正在坍塌的墙,方白能听见他艰难的呼吸声。
“我帮你。”男人最终开口,“我只有一个要求,小满必须活着。”
“只要他帮我找到更上面的线,后面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他不会有事的。”方白长舒一口气。
这个看似病殃殃的男人,既然能察觉出药片的异样,肯定也早就察觉到了小满的变化。
“大叔,你的病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