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的偏厅布置得雅致温馨,既有名贵的古董字画点缀,又不失家的暖意。
黄夫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宝蓝色丝绒旗袍,外面披着同色系的披肩,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用一支温润的玉簪固定,整个人显得优雅端庄,保养得宜。
她正端坐在紫檀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
听到脚步声,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站起身来。
“安老!”
黄夫人声音温婉,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冒昧打扰了。”
“呵呵,黄夫人,稀客稀客!”
安老爷子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走上前几步,
“快请坐,不必多礼。”
双方重新落座,安老爷子便指了指身边的林晚柠,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的自豪和慈爱,
“黄夫人,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刚找回来的外孙女,晚柠。”
黄夫人的目光落在林晚柠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化为温和的赞赏,
“哎呀,这就是安家寻回来的明珠啊!晚柠小姐真是清丽脱俗,气质不凡,安老好福气!”
林晚柠礼貌地颔首微笑,“黄夫人谬赞了。”
紧接着,安老爷子又看向秦远舟,语气自然地介绍道,
“这位是晚柠的朋友,秦远舟。”
“朋友”二字,说得不轻不重,却也足够表明态度。
黄夫人的目光转向秦远舟,在看清他面容的刹那,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微微一凝,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快速地闪过,但很快便被她掩饰了下去。
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对秦远舟点了点头,
“秦先生一表人才,和林小姐真是般配。”
“黄夫人客气。”
秦远舟神色平静,微微颔首回应,目光沉稳,不卑不亢。
佣人重新奉上茶水,几人开始寒暄。
黄夫人再次表达了对安家寻回失散亲人的祝贺,并解释了上次认亲宴未能到场的缘由,言辞恳切,滴水不漏。
安老爷子也客气地回应着,场面看上去一派和气。
然而,就在这看似寻常的客套中,林晚柠却敏锐地注意到,黄夫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一次又一次地掠过秦远舟的脸庞。
那眼神并不露骨,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审视,又似是困惑,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力压抑的、莫名的波动。
林晚柠心思细腻,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份异样。
她下意识地侧头,悄悄看了身旁的秦远舟一眼。
几乎是同一时间,秦远舟也感受到了黄夫人那带着探究的、挥之不去的目光。
他微微侧脸,正好迎上林晚柠询问的眼神。
两人目光相接,无声地交换了一个信息——
他们都注意到了,并且都隐隐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这黄夫人,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秦远舟是林晚柠的“朋友”才多看几眼。
她看秦远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一个让她心绪不宁的存在。
黄夫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借着这个动作调整了一下情绪,重新将话题引到林晚柠身上,询问起她在香林市的生活,语气更加亲切了几分。
“听闻晚柠小姐之前是在香林市自己开了间医馆?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真是了不起。”
黄夫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语气温和地问道,
“香林市是个好地方,想必晚柠小姐在那边生活得也很安逸吧?”
这话问得看似随意,实则暗藏试探。
她既想了解林晚柠的过往,也想看看能否从她的回答中,捕捉到与秦远舟相关的蛛丝马迹。
林晚柠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浅浅一笑,回答得十分得体,
“黄夫人过奖了。香林市确实是个宁静的小城,民风淳朴。我开的‘春晓堂’也只是勉强糊口,谈不上什么成就。能得乡邻信任,尽力为他们解除病痛,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她巧妙地避开了关于“安逸”与否的评价,也未提及任何与秦远舟相识的细节,只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医馆和行医的初衷,显得谦逊而专注。
黄夫人听着,微微颔首,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秦远舟,随即又落回林晚柠身上,语气更加亲近了几分,
“晚柠小姐真是人美心善。说起来,我们家景文前段时间也去过香林市,还提起过那边山清水秀,只可惜行程匆忙,没能好好游览一番。不知秦先生是否也是香林市人?”
终于,话题还是若无其事地绕到了秦远舟身上。
安老爷子在一旁听着,并未察觉到其中的暗流涌动,只当是寻常的寒暄,还笑着补充了一句,
“远舟这孩子本事大得很,可不是一般人,年纪轻轻已经是上尉了。”
秦远舟迎着黄夫人探寻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无波,语气淡然地回应,
“我并非香林市本地人,只是恰好在那边居住过一段时间。”
他的回答简洁明了,既证实了自己与香林市的关联,却又没有透露任何关于籍贯、家世的有效信息,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黄夫人的试探轻轻挡了回去。
黄夫人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
“原来如此。京市人才济济,秦先生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
她不再直接追问,而是转而聊起了京市的一些风土人情,以及最近社交圈的一些趣闻,试图从侧面了解更多信息,或者缓和一下刚才略显刻意的打探。
安老爷子兴致不错,也跟着聊了几句。
林晚柠偶尔会回应一两句,大部分时间则是安静地听着,但她的注意力,始终有一部分放在观察黄夫人的细微表情上。
她能感觉到,这位黄夫人看似温婉随和,实则心思缜密,城府颇深。
她对秦远舟的兴趣,绝非仅仅因为他是安家外孙女的朋友那么简单。
那份隐藏在优雅举止下的探究和复杂情绪,像一层薄薄的迷雾,笼罩在这次看似寻常的拜访之上。
又寒暄片刻,黄夫人看了看时间,便起身告辞,
“安老,今日叨扰许久,我改日再来看望您。晚柠小姐,秦先生,有空可到我们黄家坐坐。”
“黄夫人慢走。”安老爷子也起身相送。
林晚柠和秦远舟也站起身来。
在门口道别时,黄夫人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秦远舟身上,那眼神停留的时间比之前稍长了些,复杂难辨,像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礼貌的颔首,随即转身上了车。
看着黄家的轿车缓缓驶离,偏厅门口恢复了宁静。
安老爷子感慨道,
“这黄夫人,倒是越来越会做人了。”
他显然并未多想。
林晚柠和秦远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心照不宣。
“她好像对你很感兴趣。”
林晚柠轻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秦远舟看着远处消失的车影,眸色深沉了几分,缓缓道,
“恐怕,她感兴趣的,不仅仅是我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