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领将李清婉带到中间的一辆马车那里,“启禀可敦,您的家人就在这辆马车里。”
车夫赶忙将车凳放好。
“多谢将军,还请将军让人离得远一些,我想跟家里人说几句体己话。”
“是。”可汗十分宠爱可敦,她的话怎敢不听?那将领让旁边守卫的士兵都离得远一些,给李清婉留足空间。
玛雅和巴特尔提前得到李清婉的嘱咐也都站得远远的。
李清婉提着裙子,踩着车凳走上马车,推开车门走了进去。
李钰和李睿早已经听到马车外的动静,李钰眼圈红润,唤了一声“阿姐”。眼看着队伍就要开拔,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己敬重的阿姐了。
李睿则目光冰冷地看着李清婉,一脸阴沉。
李清婉将手里的包袱递给李钰,“钰儿,这里面装的是路上可能会用到的药材和盘缠,路上艰难,你一定要照顾好父皇。”
李钰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他们因为阿姐的关系才得以离开契丹,阿姐为了他们委曲求全,不惜委身于耶律烈。眼下他们都走了,可是阿姐却要留在契丹,形单影只,可能永远也回不去汴梁,不能与他们团聚了。
从小到大,阿姐总是替人着想,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谋划过。而父皇昨日还用那样恶毒的话跟阿姐说话,把阿姐说得那样不堪。他应该站出来替阿姐出头的,但是当时却没有勇气站出来,这一晚上,他自责难过到彻夜难眠。
本以为阿姐被父皇那样呵斥,定然不会再来看他们了,没想到还是来了。
李钰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阿姐。”他将包袱放在座椅上,向李清婉伸出长臂,与李清婉抱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一样投入阿姐的怀抱。
只是他的个子已经比阿姐高出半头,以前自己倚靠的肩膀不知何时变得这样低矮。阿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倒。
“阿姐,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李钰刚才还憋着,谁知一说话便泣不成声。
李清婉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出声安慰,“会的,我会设法逃走,咱们终究会见面的。”
李睿冷哼一声,利刃般的眼眸剜着李清婉,“你真的舍得回去吗?”
李清婉好像被人狠狠泼了一盆冷水,又好似被人给了当头一棒,她脱离李钰的怀抱,看向一直在自己心目中刚正不阿、挺拔高大的父皇。
李睿冷眼看着她,冷声说道:“耶律烈给你至高无上的尊位,许你荣华富贵,你早就忘记自己的根在哪里了吧。”
李清婉说道:“父皇,我没有忘记自己是代国人,不会跟耶律烈在一起的。”
“好,那你答应父皇,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耶律烈,我要你当着我的面起誓,会离开耶律烈,若违此誓,父皇和你的母后还有你的弟弟妹妹都不得好死。”
李清婉心头好似被人剜了一刀,好痛,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睫上滚落,砸落在她紧抓着衣衫的小手上,迸散破碎成几滴更小的泪渍。
李钰实在看不下去,眼中含泪,看向自己的父皇,“父皇,阿姐能够活着已是不易,您又何必逼她呢?更何况耶律烈武功高强,身边也是高手如云,势力更是遍布天下,阿姐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够从他掌心逃脱?”
“闭嘴!”李睿冷声怒斥。
李钰再想说话已是不敢,他从小接受的教导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主和父亲、长辈的话不能忤逆。方才已经是自己做得最大的反抗。
“不敢起誓是吗?”李睿看着李清婉满脸的失望和愤怒,冷声说道,“你已经爱上耶律烈了是吗?爱上我们的仇人,爱上代国的仇人?”
李清婉不知道自己对耶律烈的情感是不是爱,不知何时她对他没有那么排斥,偶尔做事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想到他。
她不知道这是出于爱还是出于耶律烈对她百般维护的感激。但是不管怎样,她已经偏离了自己的本心,变得游移不定、心猿意马,这无疑也是一种背叛,对自己国家的背叛,对自己家人的背叛。
所以她才会这么痛苦。
李睿冷笑,“很好,不愧是我李睿教出来的不知廉耻、没有礼教的好女儿。”他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把短小锋利的割刀,用锋利的刀刃直抵自己的咽喉。
那割刀是女俘用来隔断布匹的。营房戒备森严,不知道李睿是从何得到的。
李清婉不敢相信地看着李睿,“父皇,不要……”
李睿猩红着眸子,死死盯着李清婉,好似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婉婉,父皇让你现在就起誓,若是不起誓,父皇就死在你面前。”
李清婉眼泪模糊了双眼,看不清眼前自己的父皇,“父皇,等你们离开之后,我会用自己的方法离开耶律烈,永远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那你为何不敢起誓?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想过离开他?既然如此,父皇得女如此,活着又有何意义?”李睿说着便加重了力道,锋利的刀刃已然划破表皮。
“父皇,不可!”李钰急忙去阻止,却被李睿一把推开。
“好,我发誓,”李清婉哽咽着说道,她缓缓举起小手,摆出发誓的手势,很艰难地说道:“我李清婉对天发誓,此生……绝不与耶律烈在一起,若违此誓,我的家人……将不得好死。”
李睿这才将割刀放了下来,看着李清婉缓和了语气,说道:“这才是父皇的好女儿。婉婉,不是父皇逼你,父皇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不想让咱们一家人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李清婉抬眼看着李睿,问出了一直盘绕在心头的问题,“父皇,皇叔的死真的跟你有关系吗?”
李睿闻言瞬间变了脸,怒不可遏,“所以你还是信了耶律烈的话,他满嘴谎话,惯会蛊惑人心,你不要被他骗了!父皇对你真的太失望了,你不相信血肉至亲,却相信一个外人,婉婉,你何时变得如此愚蠢?!”
李清婉心中酸苦,父皇的欲盖弥彰正说明了他知道皇叔的死,而且他跟皇叔的死应该也有关系。
她爱重了十多年的父皇,本以为对他很是了解,可是到今时今日才发觉她从没有看清过他。
在权势的波涛里又有多少人不受侵染?又有多少人能够保持本心?
李清婉只在马车里呆了一会儿便下了马车,随着号角声,浩浩荡荡的队伍开拔。
她看着队伍在耀眼刺目的日光中渐行渐远,一只粗糙的大手滑进她的腰间,有力的臂膀箍住她的腰肢,将她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