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竹眠御剑穿云,长剑破开寒风,剑尾拖出一道霜痕,所过之处,连飘落的雪花都被剑气凝滞,在空中定格成晶莹的冰粒。
北垣州如一块无瑕白玉,凛冽的朔风卷起细碎的雪沫,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银光,远处,被冰川侵蚀了千万年的山脊如剑戟般刺向苍穹,偶尔有雪枭掠过,啼鸣声在空旷的雪野上荡出悠远的回响。
“大师兄,三师兄,小师妹。”
乌竹眠随手取出一枚传音石,指尖轻点,灵力注入,之前她教训了胖守卫,将方红暗中送走,让她帮忙去九州城找三人传话,等她的消息。
她的声音清亮如常,却透着一丝罕见的肃然。
传音石微微一亮,灵纹闪烁,很快,三人的声音陆续传来,先是阎罗剑低沉的剑鸣,随后是宿诀的声音:“你怎么样?”
言简意赅,毫不拖沓。
李小楼元气十足的嗓音很快挤过来:“小师姐小师姐!我也在呢!你要回来了吗?是不是有架要打?”
最后是云成玉有些僵硬的声音:“你如何了?”
“我没事。”乌竹眠直接道:“柳家与南疆巫族合作,想要打开幽冥界裂缝,还剩下六座血灵大阵,泣血渊交给我,白骨峡需要你们走一趟。”
宿诀沉默一瞬,随即传来剑鞘轻震之声,这是他应战的信号:“一日破阵。”
李小楼应道:“小师姐放心,交给我们吧!”
云成玉淡淡道:“你多加小心。”
乌竹眠应了一声,放心地收起了传音石,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敛去,骤然加速,脚下山河如墨线飞掠。
穿过北垣州边界时,冻土渐渐被苍翠取代。
中州大地如一幅徐徐展开的青绿长卷,蜿蜒的官道旁,百花早已如摇曳彩云,农夫驱着水牛在梯田里耕作,惊起一群白鹭,运河上商船如梭,船夫吆喝的号子混着茶肆飘来的琵琶声。
城中戴碎花头巾的妇人掀开蒸笼,白雾裹着米香腾空而起;跛脚老翁蹲在竹篓旁,将沾露的鲜笋码成青塔;穿红袄的小丫头踮脚去够糖画摊子,铜板从掌心滑落,滚到路中央,被挑柴的少年弯腰拾起,换来一声脆生生的“谢谢哥哥”。
青石板路上,晨曦把往来人影拉得很长,一切都被高空的风揉成了模糊的烟火气。
“仙人!”
乌竹眠掠过一座城池时,几个在屋顶晒柿饼的孩童突然指着天空惊呼,她未作停留,唯有剑光过处,一串将坠的柿子被剑气震落,正巧掉进孩童们的竹筐里。
柿子树旁的小溪边,浣衣的姑娘们赤足踩在卵石滩上,笑声惊起苇丛里的白鹭;垂髫小儿趴在桥边,用草茎逗弄竹篓里的青蟹,被钳住手指哇哇大哭起来。
越是向南,空气越湿润。
层叠的茶山泛起波浪般的绿潮,采茶女的斗笠如荷叶般在绿浪中浮动,竹林深处,新笋破土的脆响与鹧鸪的咕咕声此起彼伏。
剑光掠过,某处山谷突然惊起大片凤尾蝶,蓝紫色的蝶群追着剑光飞了百余丈,像一片流动的霞霭。
这些场景,以前喜爱四处游历的乌竹眠看过无数遍。
农人一锄一锄垦出新田;匠人一砖一瓦垒起新房;白发翁媪相携栽下柳苗,根须缠着亡儿的衣冠冢……
生如野草,死如尘灰,却总在破碎处挣扎着重燃星火。
百年前的魇怪之乱,乌竹眠看见千里外的山川城池明灭如灯,每一盏灯下都是这样渺小又固执的星火,天地间,无数脆弱却生生不息的凡人。
于是,她甘愿踏入死地,与魇魔同归于尽,就是为了保护这众生烟火,平凡一幕。
因为她觉得值得。
众生如灯,她愿为风,吹散遮住光的血雾,护这一点微芒长明。
*
当剑锋触及南疆边境时,生机陡然变得阴郁。
参天古木的树冠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穹顶,藤蔓垂落如巨蟒,某些树干上嵌着风化的人面浮雕,那是上古巫族的遗迹,而泣血渊的血雾已在天际隐约可见。
乌竹眠御剑凌空,剑光划破云层,如一道青色流星坠向南疆深处。
泣血渊,六座血灵大阵之一,位于南疆最阴煞之地,传闻渊底埋葬着上古战场的万千尸骨,怨气千年不散。
她悬停于渊口上空,冷眸俯瞰。
渊内血雾翻涌,隐约可见无数暗红色的符文在雾气中闪烁,如同活物般蠕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锈味,仿佛连风都被染成了血色。
“果然在这里。”
乌竹眠观察片刻,指尖轻点,一道剑气破空而下,直斩血雾!
“轰——!”
血雾被剑气劈开,露出了渊底的景象,只见一座巨大的祭坛矗立在尸骨堆砌的基座上,祭坛中央悬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足有磨盘大小,表面缠绕着黑色血管,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四周血雾翻腾。
祭坛周围,跪坐着数百名矿奴,他们双目空洞,皮肤干瘪如枯木,一根根血线从他们心口抽出,汇聚向那颗心脏。
活人祭品,以精血养阵!
乌竹眠眼神骤冷:“这南疆巫族的手段还真是……百年如一日的令人恶心!”
她不再犹豫,剑指一并,百丈剑光悍然斩下。
而在剑光即将触及祭坛的刹那,渊底血雾突然凝聚成一只巨手,硬生生托住了剑锋!
“铮——!”
金铁交击之声震彻山谷,血手被斩开一道裂口,但很快又愈合如初。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渊底传来:“擅闯泣血渊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