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淮南王有些过于配合了。
温雪菱若有所思,斜眼睨了眼僵硬坐在椅子上的二哥,被这话吓得愣是不敢开口。
“二哥,王爷说得有理,你可是师从医圣的神医,爹爹的身子如何,把一把脉不就知晓了吗?”
这世间男子最懂衡量得失利弊。
她这个醉心医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二哥,亦并非表面那般单纯无害。
在某种意义上,他和温锦安是一类人。
最喜欢在人前伪装自己的本性。
不管过去,她这渣爹的绝嗣之症是不是被娘亲治愈,如今他可是真的绝嗣了呢。
她二哥今日若要说爹爹没有绝嗣之症,转头被娘亲或是其他大夫戳穿,那毁的就是他神医之名。
可一旦他诊治出真有问题……
呵呵,有绝嗣之症的爹爹,又是如何拥有四子一女的呢?
温谨行震惊之下会如何怀疑自己的血脉身份,又该如何替渣爹隐瞒?
还真是令人好奇啊。
她嘴角上扬,要笑不笑地盯着温谨言,对方眼神闪躲,转头求助沉默不语的父亲。
温雪菱也跟着顺势看去。
瞧见温敬书的手被气得止不住发抖,她故作叹息道,“爹爹莫要气恼了身子。”
“娘亲都说治好了你的绝嗣之症,想必此病也不是没有法子来治。”
“菱儿也曾听人说过,不是所有绝嗣之症都无药可医,若能配合药物治疗,女子又是易孕之身,便是极有可能怀上子嗣。”
“你瞧,菱儿和四位哥哥不是和爹爹很相似吗?”
她笑得如同春风拂面。
倒是只字不提与温敬书并无相似的温锦安,可偏偏男人就这么想到了。
温敬书心头一噎。
今日说什么都得证实自己无病才行!
他双眸阴冷瞪着慕青鱼,自从她搬来北院小楼开始,就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
丞相府是他的地盘,他就是丞相府的天。
她竟然一次次将自己拒之门外,如今更是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温敬书漠然坐回了石椅,伸出手说道,“谨行,你来。”
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倾心院的谢思愉,心里再不喜慕青鱼,也不曾怀疑过她生的孩子不是他的。
他们是他亲眼瞧着怀上,生下,并无一不差错。
容貌也集中了他和慕青鱼的优点。
脑子里倏然划过一道白光,想起了与自己并不怎么相似的二女儿。
不会的,思愉可是谢家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安安定然也是他的女儿……
但隐隐的,有一道即将冲破桎梏的想法,在心头盘桓。
令温敬书心生一股说不出的烦闷。
刚才还在听容柏清旧伤未愈的好戏,现在戏码子就转到了他自己身上。
温谨行咽了咽口水,紧张地伸手搭在了亲爹的手腕上。
感觉到他落在脉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温敬书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脸色难看。
从紧张到震惊,再到犹疑不决,温谨行脸上神色别提多精彩。
温敬书试探开口:“如何?”
温谨行犹豫道:“父亲,且再等等。”
大冬日,寒风瑟瑟刺骨。
他额头开始冒冷汗,只觉得心凉身凉,浑身都像是泡在冰湖里冻得打颤。
容柏清瞧着温雪菱母女俩面上的淡定和从容,饶有兴致地端起桌上的热茶,轻抿了一口。
无需等温谨行的后文。
他就已经知道了这次诊脉的结果。
对亲娘的医术有绝对自信,温雪菱亦心知肚明,二哥不会说出让渣爹丢面儿的话。
好在,温敬书本身就是个疑神疑鬼的性子。
他绝对会另找其他大夫,重新给自己的身子诊治。
绝嗣之症啊……
她和四个兄长说不是他的种,都不会有人相信。
谁让他们的容貌和他太相似了呢?
可温锦安就不同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可就再难拔出了啊。
看穿温谨行想要拖延时辰的目的,温雪菱出声催促道,“爹爹就别为难二哥的医术了。”
“身为您的儿子,诊出你有绝嗣之症,二哥也不敢说出实话,爹爹日后多找几个大夫查一查便是了。”
“今日最重要的,是王爷的身子该如何调理。”
三言两语把话题重新带回到淮南王身上,温雪菱经过方才这些事情,也算是微微了解此人的性子。
脾气阴晴不定是真。
喜欢看别人家争来争去的好戏,也是真。
闻言,温谨行下意识抬眸看去。
见她面色沉稳,他紧绷的心弦竟莫名有了须臾松懈的安宁。
她刚才是在替他解围吧?
话说得不中听,可那意思是那个意思,缓和了他被温敬书紧盯着的视线压迫感。
想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却见她视线都不曾望过来。
温谨行心头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惆怅。
若菱儿有安安一半的温柔体贴,他和哥哥弟弟们也不会对她这般漠然。
别家妹妹都很粘着兄长,她为何就如此疏离呢?
这让他想起了温雪菱小时候……
在他思绪乱飞之际,温雪菱一心只想着快些截走,渣爹给继妹铺的锦绣靠山。
淮南王,三十万玄甲军……
她不会让温锦安有丝毫机会得到!
此刻的小楼是静谧的。
温雪菱纤长浓密的睫羽挑了挑,诸多小心思都掩藏在长睫之下,化作坚韧沉静的嗓音自院中响起。
“王爷,二哥的诊断说完了,该轮到我娘亲来说了吧?”
容柏清:“慕夫人只管畅言。”
温雪菱看了眼棠春,后者点了点头转身。
不出片刻,小楼的侍从和丫鬟,都很有眼色地跟着离开了。
容柏清是唯一从那场夺嫡之战中存活下来的皇子,自请为兄长镇守南方,才得了带生母离京前往封地的恩泽。
暴戾狠绝的处事方式,很容易让人忽略他敏锐细腻的头脑。
从初次见到丞相府这个大姑娘开始,他就觉得此女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头。
不是温锦安装出来的坚韧。
而是从她灵魂深处,一点点透露出来的感觉。
此女,未来绝非池中之物。
容柏清抬了抬手。
除了两个近身侍卫外,其他的护卫也跟着退出了小楼。
慕青鱼起身缓缓来到他面前,一如她先前所言,要看一看他的眼珠子再下定论。
“王爷,冒犯了。”
清冷的嗓音如山涧清泉,容柏清抬眸看去竟有了片刻的恍惚。
刚刚放下暖手炉子的指尖还带着热意,落在他眼尾时带起一片涟漪,令他心久违一紧。
慕青鱼示意他往左往右转了转。
面前漆黑深邃的眼珠,被她挡住了刺眼的日光,只能瞧见她越凑越近的脸庞。
霎那间,温热的掌心盖住了他的眸子。
还没有女子敢如此对容柏清,身后近身侍卫正欲上前,被他垂于身侧的手拦住。
“青鱼!”温敬书厉声喊了一声。
哪怕再冷落慕青鱼,他也不允许她和一个外男如此亲近。
温雪菱冷着脸挡在了他面前,眸色沉沉道,“爹爹,行医者治病期间,切忌被人中途打断。”
“你难道不想一心为国为民的王爷,能尽早恢复康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