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绣记得在温陵时,沈淮之刚能下地活动,她扶着沈淮之胳膊,带着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失去记忆的世子爷,少了几分温文尔雅,多了几分坏。
又因为喜欢她,总用那种缠绵的目光盯着她瞧。
林绣没多久就败下阵来。
在沈淮之提出要和她成亲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两人大晚上的跑到海边,迎着海风,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巨响,朝着无垠海面,一叩首,求妈祖娘娘保佑。
二叩首,求死去爹娘庇护。
三叩首,惟愿夫妻情深,携手以共。
可其实,这番话无论出自什么目的,在沈淮之那里,她算什么妻。
妾都不是。
兴许被人所瞧不起的外室,都比她有脸面。
沈淮之欺骗隐瞒,处处为她做主拿主意,自私自利,贪图一时欢愉,致使她沦落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还牵连了春茗。
这般行径,半点儿没拿她当过妻子尊重。
也许在玉郎心里,她是妻,所以玉郎会事事征求她的意见,但回了京城,他不再是玉郎,而是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沈淮之。
所以打心底里觉得她出身不堪,配不上他,所以从不愿意跟她商讨外面的事。
连她和春茗的去留,都要替她拿主意。
多么该死。
林绣以为心不会再感知到疼痛,可在听清沈淮之所言之后,仍旧无法控制地感到难过。
冷风刮进千疮百孔的身体,将林绣冻成冰。
遍体生寒,也就是这般滋味儿了。
赵则已将墙面重新堵上,隔绝了一切声音。
仿佛隔壁讨论的不是要取他性命,不是要造反,而是一件寻常的小事。
林绣心知,这一切都在赵则的掌控之中。
隔壁坐着那么多人,有多少是赵则安插过去的钉子呢?
这些京城的皇亲国戚,权贵大臣,个个人精似的,满腹心机,就连随便一个府里的下人,都能把她玩得团团转。
林绣不在乎那把龙椅上坐的是什么人,也不在乎将来天下姓甚名谁,她只知道,这些害了春茗的人,要偿命。
不然她就是死,也没脸下去见春茗。
林绣深吸一口气,静静看着赵则的眼睛,里面有期待,有紧张,在等着她做一个结论。
可她不能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人心易变,唯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
林绣垂眸,道:“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回去的,就算沈淮之不要我,我也要听他亲口说,而不是在这里听信几句是非。”
赵则几乎要吐血,强忍了才没有掐死对面这个愚蠢的女人。
“你是不是疯了,他从没把你当成妻子尊重过,从头到尾就是贪图一时享乐,又不愿世人说他是忘恩负义的伪君子,才做出这假惺惺的模样!”
赵则恳求道:“你醒醒吧,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连顾斐,也都不赞同地站在那,一句话不说,却等着林绣回头。
林绣冲他们笑:“不撞南墙不回头,我要听沈淮之亲口跟我说这些才能死心,王爷,顾公子,谢谢你们一番好意,但这毕竟是我和沈淮之的恩怨。”
和外人没关系。
别牵连了赵则大业,也别打扰顾斐和周圆周满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静生活。
“王爷,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沈淮之。”
她这样平静,让赵则满肚子的火憋着发不出来。
喘着粗气瞪了林绣几眼,赵则突然一笑:“好,是本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林绣,以后你是死是活,本王绝不再多问一句!”
说完,拂袖而去。
林绣又看向顾斐,“顾公子,今日谢谢你,麻烦你带我回去好吗?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下辈子......算了,就当我厚着脸皮请你帮忙了。”
她在笑着,却让顾斐心酸无比。
沉默转身,算是接受了林绣的话。
林绣跟上去,原路返回。
这次,那些守着的人没再多看,林绣顺利回到了顾斐的家。
屋里,问月已经醒了,和绿薇默默坐着,而周圆周满,也乖乖在院子里玩小石头。
林绣一言不发,换了自己的衣服出来。
除了脸色苍白,看不出异样。
问月跪在她脚边,“姑娘,奴婢对不起你......”
冤有头债有主,林绣没工夫也没心情跟所有人计较,她随便点点头,朝着隔壁自己和沈淮之的院子走去。
问月和绿薇赶忙跟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绣坐下喝了杯茶,“你们看,我是不是并不脆弱?”
就为了这个该死的孩子,什么事都瞒着她,生生将春茗拖累死。
可怎么打击,都没事。
她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坚强。
林绣一笑,去里屋拿了问月和绿薇的卖身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春茗的死和你们也没关系,我用这卖身契求你们两个最后一件事。”
问月咬唇,犹豫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绿薇已经跪下去,磕了个头:“姑娘,您说吧,奴婢跟问月和琳琅,都不一样,奴婢没有什么牵挂,就是一条命而已,您想怎么样,奴婢都依着您。”
林绣说好,将卖身契给她。
“也没旁的事,就帮我做出戏而已。”林绣淡淡道,“春茗的死,就当我不知道,若世子今天回来问起,你们就告诉他,我从隔壁周圆周满嘴里,知道世子要和秦家结亲了。”
连市井小儿都知道的事,她却被瞒得死死的。
林绣眼中闪过一抹讥笑,“就说我伤心欲绝,哭了一天,让世子进来哄哄我。”
问月心头一慌,咬咬牙,“姑娘,您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有什么话跟世子说清楚,别憋在心里,将自己憋出个毛病,受伤的还是您自个儿。”
为什么明明知道春茗已死,却还瞒着,姑娘在打什么主意?
林绣笑笑:“能有什么,你们是做奴婢的,最明白不该惹主子生气,春茗不管得罪了谁,这都是她的命,我认,难不成还能逼世子去帮春茗报仇?”
“他是我的夫君,我体谅他的为难,所以就只能委屈委屈春茗。”
“至于世子要成婚,我也认了,横竖我怀了他们沈家的孩子,看在孩子份上,不能将我扫地出门,就是去做妾又何妨,也是一辈子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问月怔了怔,下意识扭头去看绿薇,见绿薇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感到一阵恐慌。
总觉得林绣状态不对劲。
林绣又道:“我知道你从小跟着世子,听他的话听习惯了,就是来我身边,也从来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但是问月,春茗她.......”
有些哽咽,林绣强忍着:“春茗她把你当第二个姐姐,你就当看在她的面子上,什么也别说,让春茗安生去吧,我不想再提起她,也不想再因为她,和世子争吵。”
“就当我求你,行吗?”
问月眼泪扑簌簌往下流,想起春茗傻呵呵的笑,想起春茗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叫姐姐,说不懂公主府的规矩,怕给姑娘惹麻烦,让她多教教。
心里的痛苦和悔意也把她折磨得好几日睡不着觉。
问月擦了一把眼泪,下定决定。
“好,姑娘,奴婢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