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玢的诗被判与吴玄安平手,心中颇有不甘。
他原以为吴玄安不过是一介寒门学子,即便中了解元,也不过是运气使然,怎料此人文思敏捷,才情不凡,竟让自己占不到丝毫便宜。
没错,刚刚各自出了两对,也是平手,这下子即便是甄玢输了,他也不会丢太大脸,毕竟是输给一位解元。
“这两人真是才高八斗!没错,一人三对绝对,居然都给整出来了。”
“厉害,厉害……”
“但是我觉得吴解元最后一联比较出彩,甄公子虽然对出来了,但感觉有点强差人意!”
“哎,你不说我还真没读出来。”
听着众人的议论,甄玢还在坚持,心中暗暗咬牙,转念一想,便冷笑发话:“吴解元果然才学卓绝,今日能得此一战,甄某深感荣幸。”
“不过文人雅士较量,向来都是分厘必争。甄某还有三联,请吴解元赐教!”
吴玄安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带着几分仇视,心下了然,便微微一笑,道:“既是文会切磋,吴某自当奉陪。甄公子还有的话,吴某接下了,请吧!”
甄玢心中冷笑,他自恃才高,又觉吴安此人狂妄自大,还要让他先,那他便又来个先发制人。
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下,又出了一个极难的上联:“长亭外,古道西风,瘦马夕阳天欲雪。”
此联极难对仗,尤以瘦马夕阳天欲雪一句,意境凄凉且对仗需工整,一时之间,席间众人皆露出思索之色。
吴玄安却是毫不犹豫,淡然开口:“小楼东,残灯夜雨,寒鸦疏影月初斜。”
“好好好,简直就是完美下联,吴解元,可否让陈某一书?”
“陈兄自便!”吴玄安对着一个青年学士拱手!
“谢了!”
此联一出,众人皆是微微一愣,随即大为赞叹。
吴玄安所对,不仅对仗工整,而且意境呼应,小楼东对长亭外,残灯夜雨对古道西风,寒鸦疏影对瘦马夕阳,月初斜对天欲雪,不仅应景,更透着一股淡然的孤寂之意,与上联遥相呼应,可谓天作之合。
甄玢脸色微变,心知轻敌了,随即又换了一联,语气加重了几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众人没想到他直接拿前人之句来用,不是不行,只是那样一来,即便吴玄安对不出来,他也没赢,要是对出来了,他更是没脸。
吴玄安知道此联出自柳宗元的《江雪》,意境极高,若非学识渊博、心思缜密之人,绝难应对。
吴玄安闻言,却是笑了笑,轻轻举起酒杯,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方才淡然道:“一径竹影斜,半窗月色寒。”
众人听后,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吴玄安这一联,既对仗工整,又暗合禅意。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意境萧索,乃是绝然孤寂之感,而“竹影斜,月色寒”却赋予了一丝禅意的清幽,使得整副对联不至于落入单纯的凄冷之境,可谓妙至毫巅。
甄玢暗自咬牙,面色有些挂不住,沉思片刻,又沉声道:“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此联虽不及前两联工整,却也算是难度颇高。若单纯对仗“雪白头”,倒也不难,难的是要能对出意境相合的一句,否则便落了下乘。
吴玄安微微一笑,随即提笔写下:“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好!好!好……”
此联一出,众人再度哗然,纷纷拍案叫绝。
知府亦是抚掌大笑:“好一句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吴解元才学果然不凡。”
甄玢脸色铁青,双拳微微握紧。
他原以为吴玄安之前几个不过是运气使然,谁知无论诗词还是对对子,此人都显得游刃有余,且毫无迟疑。
自己本想再借此机会一雪前耻,反而成了他人衬托之石,心中如何能甘?
吴玄安轻轻抿了一口酒,目光淡然地看向甄玢,嘴角微微一扬,道:“甄公子,方才你先出了三联,我一一对上,这回,由吴某来出题,甄公子接下,可好?”
甄玢心下不安,暗道不好,他刚才出的对子已然是自己所能想到的难度最高之作,可吴玄安却从容应对,甚至游刃有余。
若是他出题,岂不是要被反将一军?但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若是推辞,只怕贻笑大方。
想到这里,甄玢强压下心中不安,咬牙道:“既然是对对子之争,出题之责自是无妨。吴解元但请赐教。”
吴玄安闻言,微微一笑,随即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吴某便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便一口气出了三个绝对:“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
“四海为家,何处无风月?”
“水底日为天上日,眼中人是镜中人。”
这三联绝对,句句奇险,对仗极难,既涉及天文,又涉及哲理,更有奇特意象,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甄玢一听,心头猛地一沉,额角顿时渗出冷汗。他原以为吴玄安的才学不过如此,然而此刻才真正明白,这人绝非等闲之辈!
第一句“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此联气势恢宏,将天地宇宙比作棋盘,而星辰则是棋子,问世间谁能博弈天地,堪称千古奇句!这一联不仅要对仗工整,还要有同等意境的恢弘句式,岂是寻常才学能应对的?
“甄公子,请吧!”吴玄安抬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甄玢屏息凝神,苦思冥想,额角冷汗直流,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能与之匹敌的对句。
而后两句更是步步杀机,四海为家,何处无风月?看似简单,实则意境深远,要在四海之内寻一地不见风月,何其之难?
至于最后一句“水底日为天上日,眼中人是镜中人。”更是妙绝天下,水底的日影与天上的真日互相映照,而人眼中之人又似镜中之像,真假难辨,虚实莫测,这等巧思,纵使博览群书之人,也未必能立刻对上。
甄玢嘴唇微微颤抖,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他瞪大双眼盯着桌面上的青瓷酒杯,仿佛在寻找灵感,可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半个字都对不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宴席变得无比寂静,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都落在甄玢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
然而,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开口。
最终,甄玢脸色涨红,双拳紧握,牙关紧咬,额角青筋直跳,心中却已然认输。
“我……”他艰难地张口,却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最后重重叹息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满脸羞愧地站起身,朝吴玄安深深一揖,咬牙道:“甄某才疏学浅,甘拜下风!”
说罢,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此举一出,满堂哗然,众人无不惊叹。
甄玢乃江南甄氏贵公子,向来目中无人,何曾在人前如此狼狈认输?
而今日竟被吴玄安逼得跪地磕头,颜面尽失,这等场景,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金陵!
吴玄安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心中早已经将江南甄家视为死人,胆敢派两百人围杀他,管他是什么身份,自己都要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