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安琢磨不透慕夕颜在想什么。
哎,女人心海底针啊,更何况是这种女人中的女人。
就在这时,靠近桥边的一座凉亭,诗会考官的所在地,一名内侍缓缓走出,将手中卷轴展开,递给早已等候在外的一名专练传音功夫的武夫。
那武夫扫了一眼卷轴上的字样,深吸一口气,运气丹田,朗声喊道:“入围十篇诗作其一!赋诗者——太常卿之子,孙翰!”
“水平夏色融,荷风送暗香。远山如黛画,蝉鸣柳荫长。”
浑厚的内力使得他如同人体扩音器一般,将这消息清晰地传遍了几乎整个南湖。
身边称赞声音如水般荡开。
“妙哉!妙哉!这‘融’字用的好啊。”
“第一首就是如此佳作,更让我期待以后的诗了。”
“可不是,太常卿大人可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这么快就出第一首了?
苏念安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他摸了摸下巴,也不管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慕汐颜,转身朝着正在收集参赛作品的小太监走去。
小太监手中已经积攒了不少参赛作品,但苏念安知道,这些作品大多都会落选。
自己也把想好的诗句写上去好了。
湖边摆放着不少桌案,都是供人写诗作用的。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此刻正围着一群家世不够显赫,没有资格拥有自家凉亭的年轻公子们。
苏念安挤进人群,略作思索后,拿起笔沾了沾墨,便在宣纸上挥毫泼墨起来。
他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很快便写完了一首诗。
湖光夏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南湖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苏念安对自己写的这首诗很有信心,夺魁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也没没必要像其他公子哥那样,一首接一首地写,指望通过数量的增加能碰运气撞上佳作。
周围有人提溜着脑袋凑过来好奇的看了一眼,顿时瞳孔微缩。
“敢问公子姓甚名甚?”
苏念安看着那个偷看的一脸敬佩的公子哥,笑嘻嘻地说道:“无名小卒一个,兄台,我就是随便写写玩儿的。”
“别开玩笑了,公子这要是随便写着玩玩的,那这诗会上的大部分人都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苏念安冲着他眨眨眼,也不回答,转身离开。
交完诗作后,他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在湖边四处溜达,像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
阅诗亭内很快又送来了一批新的诗作。
一位年轻的学士看完手中的诗句,毫不犹豫地将其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他一脸愤懑地对孔老先生说道:“老师!这帮富家子弟简直是在糟蹋“诗”这个字!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狗屁不通!”
“看了半天,也就只有寥寥几篇能入眼。”
亭内其他几位学士也纷纷附和,抱怨声此起彼伏。
孔老先生接过小太监送来的一摞新的宣纸,瞪了那年轻学士一眼:
“王家小子,赶紧捡起来!瞎说什么呢?也不怕隔墙有耳!就算人家写得再不好,也不是你能议论的!”
在宫中浸淫多年的孔老先生深谙谨言慎行的道理。
“噢。” 王姓学士不情不愿地捡起地上的纸团,铺开一看,落款处写着“苏念平”三个字。
他又嫌弃地扫了一眼诗句,小声嘀咕道:“但明明就是狗屁不通……”
“你个臭小子!让你别议论了,你还嘀咕!”
孔老先生轻轻地拍了王学士的脑袋一下,又递给他一叠宣纸,“这些也赶紧看!刚送来的!上天给你一张嘴两只手,就是让你少说多做的!”
王学士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看了起来。
对他这种热爱文学,热爱诗歌的人来说,看这些粗制滥造的诗作,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一坨屎。”
“两坨屎。”
“三坨……嗯?”
王学士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一张宣纸上,眼神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啪!
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大喊:“奇才!奇才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把亭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个臭小子!一惊一乍的,老夫都要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孔老先生抚着胸口,没好气地瞪着王学士。
“嘿嘿,老师,对不起……” 王学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是您看看这首诗,绝对是天才之作!足以青史留名!”
他的话成功地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孔老先生一把夺过王学士手中的诗作,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了起来。
“少见多怪!老夫倒要看看有多好!”
孔老先生的目光顺着墨迹缓缓移动:
湖光夏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南湖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老师……您……您怎么抖起来了?” 王学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呼——
孔老先生猛地抬起头,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这是谁写的?!快告诉我,这是谁写的?!”
他一手拿着诗作,一手抓住王学士的衣领,激动得浑身颤抖。
“老师!老师!您冷静点!” 周围的学士都被孔老先生的举动吓坏了,连忙上前搀扶着他。
“苏……苏念安!丞相府的苏念安!” 王学士连忙回答道。
孔老先生的神情顿时停滞住。
“你确定?”
“上面落款写着呢。”
孔老先生的颤抖的手渐渐平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诗作折叠好,“走!我们去丞相府的亭子!这首诗,老夫必须亲自确认作者!”
“好!”
说完,孔老先生便健步如飞地朝丞相府的亭子走去,完全不像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留下一众学士面面相觑。
……
“老师!您慢点!小心摔着!”
“孔老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走得这么急?”
“他不是应该在阅诗亭评诗吗?”
“不知道啊……”
孔老先生目光坚定,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便走过了半个湖泊,不理会旁人的疑惑,马不停蹄的到了丞相府的亭子前。
此刻,亭中宾客满座,苏景天正与几位官员谈笑风生。
看到孔老先生匆匆而来,众人皆是一愣。
“孔老先生?快请进,快请进!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苏景天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相迎。
王学士紧随其后。
孔老先生一进亭子,便四处张望起来。
原本坐在后面的周氏,听到来人的名字,也连忙站了起来,她注意到了其神情奇怪。
“平儿,你说……孔老先生会不会是来找你的?” 周氏碰了碰身旁的苏念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你不是刚把诗作交上去吗?会不会是你写得太好了,孔老先生特意过来找你?”
“真的吗?!” 苏念平一听这话,顿时有点兴奋。
难道……自己终于要出人头地了吗?
“为娘觉得概率很大啊!”
孔老先生开门见山地问道。“苏大人,您儿子呢?”
“啊?您说的是哪个..” 苏景天有些疑惑。
“在这儿呢!” 周氏不等苏景天说完,便欣喜若狂地将苏念平拉到前面,途中撞到了不少官员,她也毫不在意。
苏景天脸色微微一沉。
在场的官员都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丞相府的妾室也太不懂规矩了。
苏夫人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似乎是在提醒周氏注意自己的言行。
可惜,周氏此刻完全沉浸在幻想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苏夫人的暗示。
她一脸得意地将苏念平推到孔老先生面前:“孔老先生,平儿就在这儿!”
苏念平脸色涨红,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如今梦想成真,他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不过没关系,等自己的才华得到世人的认可,他自然会慢慢习惯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苏念平?不不不……” 孔老先生连忙摆手,“我们要找的是苏念安。”
“噗嗤——” 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但想到这里是在丞相府的地盘,又连忙收敛了笑容。
找安儿?
苏夫人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变得惊讶起来。
难不成是安儿出息了??
孔老先生拨开挡在面前的苏念平和周氏,继续往后张望,似乎在寻找苏念安的身影。
王学士上下打量了苏念平一眼,眼中满是鄙夷,小声嘀咕道:
“都是一家的孩子,怎么天赋差距这么大?”
苏念平和周氏的脸色瞬间变得像猪肝一样难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氏还想挽回点面子,她张了张嘴,说道:“孔老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苏念安他……他整天什么样您也知道。”
没找到苏念安,孔老先生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我也很惊讶,但事实就是如此。”
说着,他拿出那张落款是苏念安的诗作,递给了苏景天。
苏景天接过诗作,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但他的脸色非但没有惊喜。
反而变得异常难看。
旁边的官员好奇地问道:“苏大人,您家公子作了什么诗啊?”
没想到下一刻,苏景天竟然一把将诗作撕了个粉碎。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干什么?!” 孔老先生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阻止,“你知道这首诗有多珍贵吗?!”
他甚至连敬语都顾不上用了,可见此刻的激动。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我知道。” 苏景天的语气歉意满满,“犬子顽劣,这诗必然是抄袭之作!多谢孔老先生告知,让您白跑一趟了。”
“苏景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夫人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指着苏景天怒斥道,“你凭什么说安儿抄袭?!”
在场人很多,若是坐实了苏念安的帽子,恐怕很长时间里他在京城都抬不起头来。
苏夫人怎么能容忍这样的污名扣在自己的宝贝儿子身上。
这也是她第一次失了端庄的样子。
“这还用说吗?” 苏景天不耐烦的道,“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苏念安是什么德行?!他能写出这种传世佳作?!这诗要是递到皇上面前,被查出来原作,那可是欺君之罪!”
“你!”
“苏大人,” 孔老先生也生气了,“难道你认为老夫老眼昏花了不成?!这种级别的诗作,如果之前就存在于世,老夫怎么可能没见过?!”
三人顿时吵作一团。
在场的官员们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劝阻。
原本脸色灰败的周氏和苏念平,此刻却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们看到了机会。
一个千载难逢的上位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