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英绕到办公室后方,瞬间察觉到异样。往常寥寥无几的守卫,此刻却如临大敌,再加上随行的十几个保安,粗略估算,至少有几十人在此严阵以待。显然,藤本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加强了防卫。这无疑让营救行动变得难如登天,但梁红英没有丝毫退缩。大叔如此仗义,自己又怎能坐视他遭受苦难?无论如何,都要想尽办法将大叔救出来。
办公室的窗户位置偏高,从后方窥探极为困难,上次的尝试就以失败告终。这次,虽然情况更为棘手,可梁红英却有了新发现:旁边的房屋高度与围墙相近,凭他的身手,或许能攀援而上。而且,藤本客厅上方还有一扇天窗,这极有可能成为绝佳的突破口。
梁红英退后几步,开始助跑,猛地蹬向墙壁,试图扒住房檐。然而,墙面与屋顶的高度远比想象中难跨越,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她心急如焚,却并未气馁,再次退远一些,重新尝试。这个地方人来人往,上次百花开就是在此处发现了她,因此每一次尝试后,她都会屏息观察四周。
这谨慎的举动果然救了他一命。两名保安带着两个陌生的小丫头从厂房转角走来,梁红英急忙躲进墙角。待他们走远,他再次起跑、攀援,终于指尖触到了房檐。但想要撑起整个身体,还需更大的力气。试了几次,胳膊酸胀得几乎失去知觉。
就在这时,拐角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百花开!梁红英心中一紧,不知哪来的力气,双臂猛地发力,一腿勾住房檐,翻身跃上屋顶。她趴在瓦片上,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百花开的声音渐渐远去。
“这帮人胆子也太大了,公然造反,还打死了我们好几条狗。找出是谁,先把他的胳膊砍下一条来!”百花开恶狠狠的话语飘进梁红英耳中。旁边的人唯唯诺诺:“是是是!我们正在查。放狗时特意躲远,没想到被他们钻了空子。要知道是谁,我们绝饶不了他!”梁红英心中一惊,从这对话不难猜出,百花开身份特殊,恐怕正是藤本的女儿,难怪只有少数保安知晓她的来头。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梁红英立刻起身,猫着腰越过屋顶的间隙,悄悄靠近办公室上方的天窗。还没探头,就听见屋内传来推搡声:“黄炳德,藤本先生要见你!老实点,怎么处置你,由老板定。态度好,说不定还能留条活路,继续干活;要是不识相,藤本先生正在气头上,当心被拉出去喂狗!”
梁红英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透过天窗望去。屏风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但隐约能看见藤本坐在后方,屋内屋外、大厅院落,到处都是保安,防卫森严。
“老黄,黄炳德!”藤本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顶撞我之后就跑,现在怎么又偷偷回来了?是不是在外头混不下去,想回来讨口饭吃?我早说过,离开我,你只有饿死的份!”
老黄却毫不示弱,冷哼一声:“找你吃饭、找你工作?你想得美!你们干的那些勾当,我死也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侵占我们的国家,欺压我们的百姓,我恨不得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每天累死累活,给的工钱连饭都吃不饱,跟着你们,我早死透了!”
梁红英身上直冒冷汗,老黄这脾气也太倔了,一点委婉的话都不会说,只会火上浇油,这不眼前就要吃亏吗?果然,藤本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好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要不是看你有点酿酒的技术,你以为我会这么客气?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把你关起来,活活饿死,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老黄仰天大笑,声音充满轻蔑:“就这点本事?你们在公理上站不住脚,就想害人?中国人是杀得完的吗?我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的人站起来!要杀要剐随你便,我老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把我饿死又怎样?我们多少同胞被你们剥削得生不如死,还假惺惺什么!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鬼子,猪狗不如!”
这一番痛骂,彻底激怒了藤本。“八嘎!”藤本冲上前,噼里啪啦扇了老黄十几个耳光,“不识抬举的混蛋!”
老黄却越战越勇:“你们以为我不清楚?冒充曹家的酒,往酒里掺有毒的东西,坑害中国的老百姓!你们做的那些龌龊事,迟早遭报应!革命党一定会打过来,把你们这些侵略者全部消灭!你们欠中国人的血债,必须偿还!”
梁红英听得心急如焚,老黄把该说不该说的全抖了出来,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正想着,却听见藤本突然大笑起来:“你从哪知道的?看来你们都清楚了?知道了,就只有一个下场——死!我们是加了点东西,可大家爱喝啊!冒充曹家的酒又怎样?我们的酒比他们的受欢迎,这就是实力!”
老黄啐了一口:“你们用下三滥的手段让人上瘾,算什么本事!”
藤本笑得更张狂:“说得没错!不过,你知道我们用了什么吗?在你临死前,就让你死个明白!这都是你们东亚人自己的‘爱好’——你们不是喜欢吸鸦片吗?”
梁红英心头一震,只听见屋内传来物品倾倒的声音。老黄惊呼:“罂粟?你们往酒里掺这个?怎么掺?”
“怎么掺?我慢慢告诉你!”藤本的声音带着得意,“看好了,这是用罂粟熬的药水。来,尝尝味道如何?”
“混蛋!你敢!”老黄怒吼,紧接着是一阵痛苦的惨叫。梁红英攥紧拳头,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拼命。可理智告诉他,现在贸然行动只会害了老黄。扔手雷?距离太远,而且一旦爆炸,老黄也会有危险。
“喝了这东西,想弄死我杀人灭口?我就算死了,也会变成厉鬼,把你们这些鬼子全部消灭掉!”老黄的喊声传来。梁红英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药水暂时还不会致命。但这东西究竟有没有毒,会有什么后果,她无从判断。
此刻,她只能强压怒火,屏息凝神,在天窗上静静观察进展,寻找救出老黄的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藤本下令道:“你们给我把他先关到地窖里,我倒要看看他死不了的话能撑几天,看看你有没有骨气,不吃不喝,坚持三天。三天后你要是还活着,我再找你谈谈。”说完之后,他呵呵呵地发出了一阵怪笑。
手下人听从指挥,拖着黄炳德就往外走。一边往外走,黄炳德一边骂:“日本鬼子,有种就杀了我,你们这些畜生,你们都不得好死!”然而,咒骂无济于事,既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老黄就这样被拖了出去。
梁红英不知道他们所指的地窖在哪里。难道地窖是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怪不得上次她到处寻找,根本就没有哪间房子像是监狱。她赶紧跑到房的另一面,扒着房檐向下观察,就见老黄被拖出来,直接朝办公楼的西面而去。一路上,老黄的叫骂声不绝。梁红英心想,可能灌的药水也没那么大威力,也或者他喝进去的并不多。反正现在看老黄的情况,他还是挺精神的。梁红英的心稍微缓和了一下。
他们往前走,梁红英就顺着房檐观察他们的去向。直到他们走到一个花丛的旁边,绕过去后,身子就开始往下走。原来花丛的后面隐藏着一个向下的通道,可能就是他们口中的地窖。再往远处她已经看不清了,也就没必要再看了,知道位置就可以,梁红英打定了主意,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潜进去把黄大叔救出来。
现在时间尚早,她又跑到那天窗处,想听听他们继续说些什么。这时候,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那批货我们什么时候启程?”一听这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是百花开。梁红英心想,百花开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一批货?
藤本呵呵一笑说道:“你着急了?我们这批货马上就要启运,永兴坊的王老板已经催了我们好几次了,让我们赶紧把这批货运到卧龙镇。”
百花开嘿嘿一笑说道:“老板,你说这有意思没意思,咱们这酒居然要卖到曹家的家门口了,他们这天下第一酒的名号,还配不配?”
藤本哈哈哈哈地大笑了一阵说道:“狗屁的天下第一酒,没有吸引力,酒再好有什么用,咱们的酒卖出去喝了还想喝,这就叫实力。上次永兴坊卖了咱们的酒,反馈特别好,他打电话过来告诉我,那些爱喝酒的,整天缠着他要这酒,门都给撑破了,让我们赶紧发货。这次我准备派辆大卡车给他多拉点运过去。”
百花开笑着说:“那东西加好了没有?”
藤本嗯了一声说:“那还能不加好吗?要是没那药水,这酒怎么敢和曹家的酒同台竞技?你放心吧,这事忘不了,昨天夜里我就派人开始熬制新的药水了,他们如果要的话,想要多少有多少,来者不拒。”
两个人一唱一和,这可把梁红英给气坏了。卖假酒就卖,还跑到我们家门口去卖,卧龙镇是你们的地盘吗?你们这般嚣张,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本来梁红英不想和这些人纠缠,但是形势所迫,也就没了她的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