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护卫拿出纸笔,写了几笔之后,纸张卷起塞进一个小木筒里,几瞬之后,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一头冲向黑暗中。
求援已经发出去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能找到冲出去的路么?”
现在不是担心大队伍那边的时候,她的职责是把保护好孙小姐,她现在最该优先考虑的,是如何把孙小姐从云黄山安安稳稳带出去!
“恐怕不行,芳姐,我们刚刚转了一圈,难民们已经把云黄山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能跑马的地方都被树干石头什么的堵死,他们就是奔着我们来的!”
“点火应该是传信,山里惯用的手段,火点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有人提出了方案,“不如我们换下衣服,弃马跑!夜黑风高的,看都看不清楚,难道一个都跑不出去么!”
是守在这里,还是逃跑?
所有护卫都在看孙师芳,他们都在等她的决定。
孙师芳抬头看向无星无月的夜空,远处的山林中火光跃动,迎风而来的是东西烧焦的躁动气息。
“看看你们手中的剑,”孙师芳低下头,目光逐渐变得锐利,“再看看你们身上的软甲,你们几个都是前线下来的,是孙家精锐,多的话不必说,我只问一句,孙家待你们如何?”
护卫们彼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孙师芳锋利如刀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割过去,“你们不说,我帮你们说,前线退役,举目无亲,无处可去的时候,是孙家给了你们一个安身之处,还帮你们娶了妻子,养育你们的孩子,让你们在这样的世道里安家乐业,孙家不仅是孙家的家,难道不是你们的家!”
“你们都是看着小主君长大的,大多数人都抱过小主君,算是小主君的哥哥,今日若不能护住小主君,又有何颜面留存于世!”
“今日若是没有把小主君带回去,你们觉得你们在孙家的妻子,孩子,会不会变成下面那些流民!”
“但有想抛家弃子的,尽管走,我绝不留,若还有点感念之心,就随我一起护卫主君,等回去之后,论功行赏,赐宅赏田不在话下,若是不幸战死,我向你们保证,你们的妻子,你们孩子,孙家视若己出!”
“护卫主君,就是我们今晚的任务。”
“别让任何人踏进这个院子!”
“能不能做到!”
所有护卫持剑行礼,低声呼和:“能!”
孙师芳做了决定,他们跟随她的决定。
没有人离开。
没有人愿意成为流民。
大家还等着去内城,跟孙家一起享福呢!
所有人都赌了一把,赌援军会到,赌他们能守住这一夜,赌天佑孙家。
孙师芳已经做出了决定,她抬起手,在所有人护卫都散开,在院子边上呈现出保护阵型之后,她抓住自己的坐骑,拉着这匹马,快步走进了漆黑的小屋子。
进屋之后,孙师芳把门关上,也将无数越来越近,愈发显得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关在了门外。
马困惑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类,打了个响鼻。
火把在屋外闪动,举着火把的难民们已经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把这个小小的院子团团围住。
“芳姨,我们跑不了了么?”
孙小姐倒是出乎意料地沉静,她看着孙师芳的眼睛,“刚刚的话我都听见了,难民是奔着我们来的,对么?”
她站了起来,“我在这里,我就是孙家,他们不是为你们来的,他们为我而来,把我交出去的话,或许你们都能活。”
孙师芳沉默了,声音沙哑,“小姐长大了。”
孙小姐笑了起来,“什么啊,芳姨,我一直都很懂事好不好。”
她歪了歪脑袋,“在家里的时候做个孩子就好了,现在可不是做孩子的时候,孩子救不了大家的。”
她抖抖肩膀,屋外火光映进来的时候,她身上的红袍白领有些灼眼,“他们如果有备而来,大概是准备拿我去威胁阿爹,在见到阿爹之前,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芳姨,我······”
屋外突然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人的惨叫。
听上去不是孙家护卫们发出来的声音。
战斗已经开始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孙师芳的马在边上又打了个响鼻。
孙师芳摸了摸跟了自己多年的爱骑健壮的脖子,用力抱住了它,闭上眼,一刀送进马腹,狠狠一拧之后,很快把刀抽出来,又割断了马脖子。
浓烈的鲜血从马的身体里涌了出来,孙师芳继而割断马腿,抱着连声哀鸣都发不出来的爱骑缓缓落在地上,那匹马死死盯着自己的主人,清澈的眼睛里涌出泪花,至死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对待自己。
“今生,是我负你。来生,你做主人,我做马,供你驱使,绝不背离。”
孙师芳合上了马眼。
“芳姨,你为什么······”
“芳姨······”
孙小姐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嘴巴张了张,向前进了一步,下一秒,她的白狐领子被人从背后揪住,她往后一跌,看清从眼前划过的东西的时候呼吸一窒,瞳孔收缩。
那是一支直直向她刺来的箭矢。
“敌袭,有箭!”
屋外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接着屋子外接二连三响起了‘砰砰砰——’的撞击声,像是深夜暴雨打残荷。
大部分击打声都被墙壁拦住,少数箭矢突破窗户,闪电一般刺进屋里。
冯虎松开向小园,刚刚箭矢袭来的时候,他一把攥住孙小姐,带着她躲过了箭矢。
孙师芳挥剑砍落迎面而来的箭矢。
外面箭如雨下,敌人的惨叫声倒是很久没听见了,四面八方都是雨打残荷声,护卫们应该都在躲箭。
他们到底有多少箭!
事不宜迟,孙师芳翻身过去,在小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敲敲打打,终于在床的侧边找到了一个拉环。
幸好她没看错。
她松了口气,用力拉起一个木门,把床底下漆黑的空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