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古回家，放下包，换了衣服，去餐厅，看见自己冰箱里的存货被排在餐桌上展示，谢雪萤和何苗一人托着一个碟子在逐样试吃。
看得出来她们已经品鉴了一会儿，粗略分出类别。
有些被放逐在餐桌边缘的，属于不好吃但健康的，比如代餐粉、减脂咖啡、蛋白棒、酵素果冻。
餐桌中间的一堆，属于好吃的同时也没有乱添加的，比如风干牛肉、蚬子干、无糖酸奶以及手剥笋。
占据了餐桌另外三分之一的则是大一堆好吃但不健康的，为首的就是魔芋爽、杂粮米饭团、竹盐海苔、蔬菜脆脆干。
陈梦古简直跪了。
“我仅有的一点点快乐也要剥夺走吗？”
“魔芋没热量，火锅味的魔芋，那就是在吃火锅了。”谢雪萤把魔芋爽往自己身边扒拉：”这适合我们不做身材管理的懒人，就让我们胖吧，衬托您的好身材。“
何苗抢过话头。
这杂粮米饭团的配料表排名第一位是无糖沙拉酱，其实就是蛋黄酱，确实无糖，因为蛋黄和油全是脂肪。
“我看看主要成分，是糯米，其它杂粮只有一点点，那么这一个饭团就相当于是一碗猪油拌饭。而且，海苔脆和蔬菜干全都是喷油烘烤的工艺，又撒一层盐。想有个好肾，男孩子不能吃太咸。”
“我肾好着呢。”陈梦古护住心爱的饭团，打开一瓶燕麦奶。
谢雪萤给他一杯西红柿、西芹胡萝卜混合鲜榨汁。
“咱俩换换，这个更健康，燕麦奶里面有菜籽油，热量也很高的。”
陈梦古表示我可以去健身消耗热量，但就算你是我姥姥，也不可以强迫我喝芹菜汁。
“多好喝啊，不识货。”谢雪萤这还是特地为他考虑，加了半个苹果的版本，如果是平常自己喝，还要再加一点西芹叶片碎。
陈梦古并不觉得意外，谢雪萤长得瘦，但是吃饭可一点也不挑食，最爱吃肉了，但仍然身材扁扁的。除了基因天赋之外，必定还是有些其他控制身材的办法的。
他有点意动，西芹胡萝卜西红柿，这一杯喝下去，那不得瘦死？
谢雪萤慷慨地掀开杯盖：“尝一口，就一口。”
之前盖着盖子的时候，是一杯甜橙色非常漂亮的饮料，掀开盖子，则是诡异的洗洁精的味道。
“不不不，我真来不了。”
芹菜猪肉馅的饺子是天使，生芹菜榨汁是哪一国的小恶魔？
“你俩没吃晚饭吗？想吃什么我去做。”
谢雪萤和何苗是没吃晚饭，已经点餐了，但是现在还没有外卖员接单。
“哪家店？”陈梦古看一眼她手机：“现在疫情管控得紧张，外卖员少，我去店里取一趟算了，你俩还要点什么不？点外卖不划算，直接加老板微信让他做好了送来，不要配送费，还量大实惠。”
他说着就要出去，谢雪萤拦了拦。
“也不是很饿，你这点零食我俩打扫了，明天再给你买。”
没收了我的香香存货，再买胡萝卜、芹菜、黄瓜回来？
“你这堆零食我看就木有必要占用冰箱了吧？一个个保质期比我命都长。”
何苗着实饿了，还是她去拿。
谢雪萤又把她给拉住。
她加了老板的微信，再点了些皮皮虾、小龙虾和香辣蟹，以及冰啤酒，给老板发了地址，请老板把先前的外卖单一起拿来。
老板回复：oK。
何苗静下心来看看陈梦古，啧啧叹息。
“警察叔叔你糟心事很多吧？我看你都老了。”
陈梦古斜眼看着她。
“二姐，我刚忘了那些事，切换了回家模式，你怎么又提？”
巡警执勤倒是没特别大的糟心事，但是特别多的琐碎事，还要时刻注意形象、文明执法，还有单位各种各样的任务。他每天回家都先不说话，先愣神五分钟清空脑子，之后才能好好跟家人聊聊天。好在现在一个人住，别说五分钟不说话，就是一晚上不张嘴，也没人管他为什么拉着个脸。
终于体会到了成年人的自由。
谢雪萤有点惆怅：“天天执勤够累的了，还健身减肥，能不老吗？”
“怎么怎么？”陈梦古手忙脚乱按住她：“什么什么情况？现在你嫌我老了？没记错的话，我比你还小两岁呢吧。”
“你比她小两岁是不假，可是跟男大比起来，还是有点不太嫩了。”何苗故意呛他：“要是跟男高比，那就更比不了了。”
陈梦古一根指头点点她。
“你这个军师，乱出主意，哪天我姐不理我了，就赖你。”
“我可不在背后说人坏话，说都是当着面说。”何苗看看谢雪萤：“你怎么说？”
如果是弟弟，谢雪萤一定会劝劝，不要过度节食，不要太在意身材，身体健康最重要。但如果是男朋友嘛，那还是花期长一点比较好。
谢雪萤抱胸看着陈梦古，若有所思。
陈梦古学她的样子两手环抱，歪着头，也盯着她。
最终谢雪萤一摆手，起来把零食摆回冰箱里。
“嗨，也不让碰，想这些没用。”
何苗发出今晚最大一声爆笑。
陈梦古：要不然我还是回去加会班吧。
今天偶然得知有失盗事件，陈梦古下班前开会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肯定是去南京期间发生的。
“当时你突然就走了，是不是因为这事？”
谢雪萤点头，就直接说了。
陈梦古不想她借题发挥：“你怎么确定是精诚飞行？”
“我给你那两万块钱现金你没拿，还放在我抽屉里，我衣柜里的首饰也一样没动，你二姐的卧室里有金条，也好好地在原地。”
陈梦古热情站起来，拉着何苗的手。
“二姐真是个有投资眼光的人啊。”
何苗真的擦一把冷汗，她自从澳洲投资被骗，再也不敢相信任何投资，有钱就买黄金，卧室里着实有些存货。
当时听说家里被盗，她头皮都麻了，但是又听说值钱东西分文没被动，只有两台电脑被偷走了，笨寻思，这事也不对劲啊。
“是，没错，我俩的电脑都放在客厅茶几上，进门就能看见。可是那电脑都是很古董的款式，真的拿出去卖也不值钱的。”
何苗反手握住陈梦古。
“警察哥哥，我问你，一个小偷入室偷窃，不偷值钱东西，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拿走的东西比现金黄金更值钱！”谢雪萤替他回答。
那么，问题来了，电脑里存储着无人机项目的机密资料，在谁看来，这些东西会比钱更值钱呢？
同行啊。
“有哪位同行像鬼魂一样追着我们？我去北京，他们过去，我回家乡，东北偏僻乡下，他们也来。你在高速公路执勤，是谁天天没事接近你？发生的事情，细枝末节都非常清楚，甚至能说出是我借着你的关系接近领导那种话？”
陈梦古大惊失色。那个开粉色路虎的女生，难道是她？
“可是，你怎么知道她天天接近我？”
谢雪萤笑笑不答，转过头去，看着何苗。
“这位小美女是精诚飞行的项目经理，刘美枝，英文名Luna。陈局组织我们见面，她当着陈局的面说要举报你以权谋私。明明我们一分钱都没收，但只要她真的这么干了，难道你跟陈局不会被调查？”
何苗推推陈梦古。
“乖宝，有时候你也不能怪你姐姐脾气大，她实在是个受害者啊。杭州展会，她被感染，就是被精诚飞行算计了。”
当时杭州展会，谢雪萤公司的展点编号为b-056，有个外国团队在摊位前边到处转，打听哪里是精诚飞行。单位营销的同事一听说是同行的客户，赶紧拦截到自家摊位，热情介绍。
实在是没想到，这伙外国人当时已经感染了疫情，也不只是谢雪萤，附近摊位的工作人员还有好几个被感染的。
谢雪萤算是命大的，扛过来了。
她跟那几个外国人算是病友，康复阶段在医院里沟通，才了解到，这伙人就是奔着精诚飞行来的，而他们收到的地址信息，是展会b-055。而精诚飞行的展台位置是A-130。
这件事情她报警了。
赵精诚一口咬定是实习生操作失误，错误发了展会位置。
他的解释是，之前他们的意向位置是b-055摊位，后来没成功。实习生不知情，还是按原定信息发的。
“b-056是谁的摊位，我不知道啊？”
而至于说那几个外国人带病毒来的，纯属污蔑。他们入境的时候已经经过了隔离程序，展会入场做核酸快速检测也没问题。至于后来怎么染上病毒的，那应该去问疾控中心，我怎么知道？
赵精诚振振有词，是我的客户，感染了我，我认了，可是却被别人恶意拦截，最终感染了别人，那是我的错吗？
等到了北京失盗事件，赵精诚直接原地蒸发。
“虽然李想在找关系，但估计胜算不大。”
外卖到了，谢雪萤摆摆手，招呼陈梦古安安心心吃点东西，别想太多了。
“不告诉你，就是这事没结果，有结果就跟你说了。”
“啊，原来我就是个听消息的啊？”陈梦古简直好笑：“难道我不是个专业人士？”
“你是专业人士又怎样？入室盗窃的事都惊动了姜叔叔，可又怎样呢？一个未成年小黄毛犯案，能拿他怎么办？”
一直以来的怀疑看来是对的，谢雪萤跟精诚飞行梁子越结越深，是誓不罢休了。
陈梦古一手拉着何苗，一手去拽谢雪萤。
“有事法律途径解决，你可千万别闹事。”
谢雪萤拍掉他的手。
“我只是抱怨，不是报案。你是我弟弟还是青天大老爷？”
何苗递一瓶啤酒请他帮忙打开，笑起来。
“我们怎么会闹事呢？县里招商引资，凡是有点能力的人，那是一家一家去沟通协商。找到我们的办事人员态度极其好，你姐都不好意思了，你猜这人是谁？就是高所！人家也是为本乡本土做事，且不论政绩业绩，至少现在没有证据，精诚飞行至少还能招几个本地人做工，也算不错的了。我们是那种不体谅别人的人吗？”
陈梦古嗤笑一声：“可拉倒吧，东风县是个农业大县，抗风险能力是最强的。平常是没有钱，但是大家都穷了的时候，至少我们不会饿死。是要招商引资，但没必要特地找两家冤家对头来这里打擂台。”
“所以呢？是我没事找事？我只是抱怨抱怨，你再帮赵精诚多说一句话，我保证整死他！”谢雪萤把一次性手套摘掉，扯湿纸巾擦手上的油，眼睛瞪着人，脚撑在地上，把周边碍事的东西踢走。
这套施法前摇对于陈梦古来说可太熟悉了，他赶紧起来，绕到何苗身后。
“你看看你，我就跟你跟你讲道理。”
何苗被他抓着肩膀好疼，呲牙咧嘴地扯着他坐下。
“小弟弟可以安慰安慰，男朋友则可以出出主意，是法官才需要讲道理。你姐说的话，我需要中译中翻译给你听，那你俩别谈对象了，交流起来有难度。”
陈梦古拿两个女人没办法，各自安抚，别闹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先吃点东西，吃饱了再说。
“两位姐姐不指望你干什么，只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做的事不会是无来由的，不会是几个女人互看不顺眼，搞雌竟，不可能！没必要！只要争起来，那就是利益之争！但凡有一点缓和余地，我们都不会走极端的，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可是你要想想哦，要是你姐感染死了呢？她可就是不明不白冤死了。你还觉得她是泼妇、无理取闹么？”
“没有，我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绝对不会闹事，领导放心。”谢雪萤笑起来，无比虚情假意。
陈梦古赶紧一摆手，行行行，你俩合就别起伙来说我了。
他不方便喝酒，喝个苏打水相陪，问起家具厂的事来。
何苗满肚子怨气，喝得又急，凉啤酒冰得胃疼。
“其实你家产品质量真的不错，等我姐装房子还需要你呢，你的厂子可要撑住啊。”
何苗仰头大笑，直接栽倒，还好不在岛台高脚椅子上，而是在沙发旁的矮坐墩，摔倒也是摔在地毯上。
“我家的产品质量绝对有保障，哪怕是灯泡，也绝对比市面上的多一倍寿命。”
“没问题老铁，给我打个折。”谢雪萤去拉扯何苗，一下没拉动，放了个抱枕给她枕着。
“你别愁了，石头绝对可以帮到你的。”
陈梦古简直崩溃，怎么又有石头的事？我到底错过了多少事？
他去搂谢雪萤的腰。
谢雪萤从沙发这头”嗖“地挪到另一头，赶紧把两只手举起来，抓向虚空。
“不是我碰你啊，我没碰。”
之前说“你不离婚就不能碰我”，这话确实是陈梦古的真心话，但是，只是当时那一瞬间的想法，过后想想，恨不得扇自己嘴巴。他也跟石头聊过，石头笑得简直比看赵家班现场整活还可乐。
石头的原话是这样的：你开饭店，你不让顾客进门。可是，顾客要吃饭，不一定非你不可呀。
这番话让陈梦古心里挣扎，然而挣扎归挣扎，有些底线不能触碰。
我说我不要碰你，你也不想碰我，很公平。
他酸溜溜地想着，猛灌苏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