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发虽然知道历史大事,但如今这些历史已经被他的蝴蝶翅膀扇动到面目全非。
而且,他也不知道历史中的细节,张献忠究竟是用何种战术脱逃的,没有哪本书具体记载。
但是,穿越者陈吉发却知道后世的历史。
有一支更加善战的军队,用了一招“四渡赤水”,从重重包围的大军中杀出,最终安全踏上新的征程。
战争的艺术也许不能复制,但道理是相通的。
面对类似的情况,高山险阻,四面强敌,唯有在运动中拉扯敌人,寻找薄弱点、突破口,才能化险为夷,这一点,无论是张献忠,还是后世的伟人,判断问题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
陈吉发认为张献忠大概率采取了类似的转战牵制模式,通过急速行军,反复穿插,拉扯消耗官军精力,从而漏出防守空档,从而摆脱围剿。
历史上但凡能够指挥大军团进行这种穿插作战的,无一不是当世名将,从这点上看,张献忠的军事素养毋庸置疑。
而陈吉发既然认定了流寇的战术,那么就想利用这一点给自己捞些好处。
他让三百骑兵换上了从张文秀的降卒身上扒下来的破烂布袍,伪装成走散的小股部队,提前来到兰草川蹲伏。
果然,敌军要利用这个隘口返回陕西,他便趁着流寇主力高速机动、队伍散乱的时候混了进去。
流寇的组织体系非常的散乱,除了几位首领的核心亲兵班底,其余依附的兵马都是沿途的强盗马匪,本就各自为战,因此混进入几百人,在数万人里面,根本也看不出来。
再说,行动前陈吉发就再三强调,不得擅自靠近几位主要将领,尽量卡在老营与流民之间的位置。
等第二日午时,张献忠和马守应的主力已经离开兰草川,在这里的主要是新依附的马贼和流民。
陈吉发将人悄悄聚集在一起,等远处发现官兵旗号的时候,流贼大阵开始运动,而那些马贼和流民则乱哄哄跟着跑。
趁着大营混乱的时候,陈吉发将手下人马集合起来,突然在阵中发难。
那些马贼、流民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前面有两队流贼的老营兵过来弹压,但陈吉发早有准备,率队与他们厮杀,对方见这边人马武器精良,没有五六倍的人马肯定拿不下,加上远处官兵旗号正在靠近,于是呼哨一声,扯旗跑了。
那些马贼与流民失去了与前方老营之间的联系,变成了一伙子乌合之众。
陈吉发趁机像赶羊群一样将他们向官兵方向驱逐。
等到卢象升赶到的时候,满地是四散而逃的流民,被陈吉发的人马赶着如同牲畜群般猬集在河谷中。
“子安好大的胆子!”
见了面,卢象升脸色不虞,陈吉发赔笑着行礼。
“大人,学生麾下大队是步兵,跟不上节奏,只能用小股骑兵来碰碰运气,结果还是好的。”
陈吉发嘴上说着碰运气,实际上一看就是有意为之,卢象升有些气恼,他很清楚张献忠的凶残,陈吉发这样做,的确是有很大冒险成分的。
“胡闹!如此冒险,但凡有个闪失,跟随你的那些军士儿郎又该如何?往后这种事,要先禀奏再行动,至不济,也要行动时随报。”
“大人教训的是,学生记住了。”
卢象升见他依然是虚心赔笑的样子,心中火气散了大半,继续交代道:“本官还要继续追击敌寇,你且留在后面善后。”
“学生领命。大人也请保重,山高路险,流寇神出鬼没,不可不防。”
卢象升点了点头,扬鞭拍马,身先士卒领军而去。
陈吉发收拢部队,将俘虏的流民分组捆绑,总共得了一万多人,另有混战中砍下的首级二百余。许德士前来商议,拿走了一百二十首级和五千青壮,陈吉发将剩下五千青壮押送到桑坪镇驻地,移交给后勤部门送到江夏屯田设哨,然后点齐兵马,向商洛进军。
此后数日,陈吉发都没能摸到流寇的尾巴。他的主力是步兵,只能跟随大军扼守险要,防止流寇四处乱窜。而流寇经过张文秀那次惨败后,似乎也知道这支武昌兵虽然规模不大,却善于防守,所以往往远远就避开,选择其他方向突破。
到七月下旬的时候,原本这个时间点张献忠已经在河南境内纵横劫掠了,如今还被困在商洛山中。不过,明帝国到了这个年月,各种弊病加持之下,总有些漏洞是卢象升这种干才也无法堵住的。在山中追逐流寇多日后,卢象升的主力部队开始出现疫病的情况。等他们力有不逮的时候,张献忠、老回回从陕州突破封锁,进入河南,在汝州与左良玉打了一场,失败后退入永宁,又南下杀入南阳。此时南阳守备空虚,卢象升的部队疫病难行,他本人也病倒了,错失救援时机,被张献忠的部队连下数城,顿时壮大了声势。
历史到了这里似乎又恢复了惯性,只是这次染疾失去战斗力的变成了卢象升。陈吉发到栾川县与撤下来的卢象升汇合,为大军提供了药材。
这时候听说,尤世威的部队反而好了,正开往南阳围剿流寇。
左良玉、汤九州等总兵官的部队都在往南阳汇集,想要将流寇赶回去。
陈吉发不管那些人如何,他只关心卢象升的安危。
“有心杀贼,奈何天意……”卢象升见着陈吉发,语气寂寥,“这次,不知朝廷该如何发落本官。”
“大人放心,您这一年剿匪立功,有目共睹。这次的事情,咱们也是接连大胜,主要是陕州没有守住要道,不是您的责任,朝廷会给您公允的。”
“若是如子安所言便好了。你在本官帐中已有数月,这段时间,本官看你颇知兵事,有意举荐你出去,你有没有想去的位置?”
陈吉发有些懵,他感觉卢象升怕是知道了些消息,好像在提前安排自己的前途。
“大人此言何意?”
“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这般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陈吉发默然,他认真思考得失,始终不太愿意给崇祯这样的昏君卖命。就算仗打得再好,在这位皇帝手里,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大人为学生考虑,学生感恩不尽。但学生实在志不在朝堂,只希望辅佐大人,为国尽力尔。”
这算是陈吉发第二次拒绝卢象升的举荐。这位三十多岁的国之干臣深深叹了口气,内心里大概是明白了眼前年轻进士的所思所想。
“子安呀,跟着本官,未见得有前途呀。”
“大人剿匪,是为了前途吗?”
卢象升怔愣片刻,笑了起来。
“你呀!好吧,既然如此,你便继续给大军供应军资吧。若是哪天本官调离,你便……”
“大人去哪里,江夏的商会就去哪里建立分会。”
“哎,本官尽力维持吧。”
这位明末干臣实际上极得人心,也非常讲感情。崇祯十一年,他人生的落幕之战前,他曾经治理过的河间府士绅商人找到他,要捐资助军,但他那时候已经意识到皇帝要他这位主战派的赫赫功臣去死,害怕牵连到这些往日治下百姓,因此拒绝了帮助,带领仅剩的三千七百壮士冲向了满清的阵地。
如今,他对陈吉发的安排,也有类似的意思。他害怕自己染疾追丢了流寇的事情被问罪,想提前安排了陈吉发的去处。
不过,陈吉发不是河间府的士绅富商,他是穿越者,天然就与朝廷离心,更不用谈受牵连丢前途什么的,根本不怕。
“大人安心养病,朝廷上的事情回头再说。学生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您做了于国于民有好处的事情,万千生民都看在眼里。”
卢象升眼眶含泪,挥手让陈吉发出去。后者告退,在门口看到许德士,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吉发回到武昌兵的营地,先是给北京的周之茂写了封信,请他帮助关照此战的动向,然后给吴婷写信,请她的纺织厂近期加工一匹特殊的布料,各种设计参数都附在后面。另外,还给研究院写了一封信,请王徵安排近期再上马一批新的研究项目。
历史来到了这个节点,似乎大的形势即将发生变化。陈吉发必须要为接下来的变数做好准备。
如果卢象升不能如历史那样总理五省军务,继任者又没有他这样的才能,导致流寇肆虐中原,那么陈吉发的时间线就要往前调整,有些事情就要提前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