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里距此不过数百米,陈吉发回家,让王石头赶马车将郑红绫母女接了回来,安置在偏厢房。
郑红绫手脚麻利,不多久就安置好母亲,到陈吉发这边来找他。
“那贼仆人肯定今晚就逃了,公子替奴报官,将他抓起来。”
陈吉发从书案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
“公子我马上要科举,不想多生事端。明日你带王石头去城里寻他,若是寻到了,就带人抓了。若是没遇到,此事便先放一放,等公子我这边的事情了解,再帮你寻他。”
“今晚就去吧。”
“宵禁了吧?”
“上元县会宵禁,江宁不会。”姑娘坚持道,“那厮心中有鬼,必不会等上元宵禁,今晚肯定宿在江宁或者下关码头。我今晚就去找他。”
陈吉发听了这个话一愣,多看了这丫头两眼。
“行吧。石头——!”
王石头屁颠颠跑进屋,陈吉发把来龙去脉讲了,他立刻皱起一张小脸,显然不太爱去。
“别磨叽了,去吧。请肖叔派个人跟着你们,晚上还是有个大人安全些。”
将两个孩子赶出去,陈吉发按照白天同薛掌柜商议的计划,开始完善染布坊扩建的事情。
目前的那个池子一天产彩布大概二十匹,就算每匹布都能赚二钱银子毛利,一天也不过四两。从近几天的销量情况看,薛掌柜说的一日百匹怕是初期数字了。以南京的市场体量、辐射范围和目前销量的增速来看,初期得按照日染二百匹规划,后期要达到日染千匹。
整个南直隶都相对富庶,是大明财税重地,因此棉布消费占了全国的四分之一,约莫每年一千万匹以上。这个消费规模下,新式彩布的成本和技术优势很快会占领大量市场,日产千匹的厂子一年也就三十五万,于整个市场规模而言不过是毛毛雨,完全不必担心。
但要规划这么大规模的产能,光靠陈吉发是不够的。他手中没有这么多现金是一个方面,不愿意亲自下场经营也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算是外地人,在南京行事多有不便,还是走技术入股合作的方式比较好。
目前他住的这个三进的院子,往后打算就做办公和研发场地,大规模的生产还是让给本地人来做。
不过,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么多的相关人才,也没有做规划设计的公司,想搞总部经济不是那么容易。所有事情都必须由陈吉发一个人干,每天都是工作到凌晨三四点。好在他还有个金手指系统,不然就算累死都不可能完成。
忙活到大半夜,总算将计划书完成了个大概,便听到外面远远的传来狗叫声,打破了深夜的静谧,接着,便听到院门打开,王石头兴奋的叫着:
“抓到了,真抓到了!”
陈吉发起身,来到院子里,果然发现白天那个胖子被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摊在地上。瘦猴子般的郑红绫也是满脸青紫,浑身乱糟糟,看起来是打了一架。
这个时代,敢和成年男子动手的小丫头,怕是少见。
还是饿狠了没力气,不然下午那会儿,这丫头怕是不会在这胖子手里吃亏。
陈吉发来到胖子跟前,后者被堵了嘴巴,发出“呜呜”的求饶。
“让他说话。”
“能有什么好话?无非不是说我是骗人的。”
郑红绫有些不满,不过还是把胖子嘴上的布扯下来。那人立刻像杀猪般叫唤起来,连呼“冤枉”。
“你要将他送官,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他将俺们卖掉的时候,俺就长了心眼,将他身契收好。如今正好报官!”
“我没有,公子别听她瞎说,那身契是她伪造的!”
胖子连忙争辩,陈吉发嫌他聒噪。
“把嘴堵上,拖到柴房去。”
王石头和肖乙立刻行动,将人拖走。郑红绫还想追问确认,陈吉发摆摆手,回了书房。
“明天王石头陪你去办。本公子要读书。”
郑红绫撇了撇嘴,气鼓鼓回了房间。
陈吉发帮她只是举手之劳,这妮子性格好强独立,行事有主见,也不需要他操太多心。还是眼下的染布工作比较重要。
这一忙又到了丑时,陈吉发在书房合衣睡了,天边擦亮,又早早起来,卷了桌上的草稿,便去找薛掌柜。
薛掌柜见了陈吉发,高兴地像是见了财神,拉着他不停说:“哎呀哎呀,陈公子的布真是太好卖了,今日又带了多少来?”
“比昨日多三五匹吧。不过肯定不能满足您的需要。”陈吉发笑了笑,将手中的草稿给薛掌柜的,“薛掌柜要不要玩票大的?”
“嗯?陈公子何意?”
“昨天咱们谈了后,我想了一夜,觉得若是我来扩产,肯定杯水车薪,不解渴。于是做了个新方案。按照这个计划,由您来组织资金扩建印染坊,后续便由您来统合南京彩布市场。”
薛庆余疑惑的看了眼那几张纸,心中惴惴。但看下去后,越看越新奇,越看越心惊。
他掰了掰手指,算起账来,不过多时,便张大了嘴,惊讶万分。
“若是真能实现,每年能赚上万两银子!”
“当然能实现,就是个规模问题。”陈吉发笑道,“掌柜的做不做?不做我找旁人。”
薛庆余做了三十五年的布业生意,知道生意都是有风险的。陈吉发这桩,投资大,风险自然也大,不过,回报是显而易见的。薛庆余经营这么多年,有结余,有闲钱,也经营了几个织坊绣坊,但这么大规模的染坊,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掌柜的是不是怀疑在下是骗子?”陈吉发似笑非笑,拿出举人身份给对方看,“在下以这个担保如何?”
举人身份虽然不能保证陈吉发是个好人,却能增强他的说服力。果然,看见这份文书,薛庆余多了些坚定。
“那,在下试试?先投一部分,效果好,再扩产。又或者,找几个人来合作?”
“应有之义。选址、计划都给您好了,后面的技术和维护我来负责,抽一成五的利钱,维护人工和材料费算您的。至于找人合作的事,我一概不管。这么分账如何?”
薛庆余只稍加计算,就得出结论,很赚。即便他只占其中二成三成,但若是能拿下南京彩布市场的份额,绝对是比现在开铺子零售强多了。
“那……在下先投个一千两银子试试水。”
“好,陈某手中也还有几百两银子,先一并投入进去,等见了效益再收回来就是。”
陈吉发也不含糊,从钱庄取出五百两作为配套,又去找里正做了担保,交了担保银。
到这个时候,薛庆余才完全相信陈吉发是实心实意和他做生意的,于是也就大胆了些,问了心中的疑惑。
“陈公子如此做,简直就是给在下送钱。不知陈公子所图为何?”
“做生意嘛,有钱一起赚。薛掌柜的口碑好,生意做的好,陈某只是选中您做合作伙伴罢了。往后陈某不会一直在南京,因此给您多让些利,请您多帮衬南京这边的事情。到时候我会让堂弟来接手,您多带带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薛庆余点点头,“公子可是要进京赶考?”
“是,过完元宵就要走了。没多少时间。”
“那您走之前,可得让新染坊顺利出布才行。不然到时候遇到问题,也是个麻烦。”
“当然,这点还是可以保证的。”
薛庆余得了保证,自然高兴。陈吉发与他告别,准备回去实验新的项目,结果在夫子庙前,遇到个熟人。
竟然是麻城的周之茂。
“哟,子安贤弟!”
周之茂先看到他,热情打招呼,在他身边有两个士子,陈吉发都眼熟,再一回忆,可不正是放榜前聚会的那两个黄州士子,陈瑾和周寿明?于是连忙上前行礼。
“松如兄!怀玉兄!孟康兄!”
陈瑾和周寿明也是回忆了片刻才想起陈吉发这号人物,都恭敬回礼。
“江夏一别,也有三月有余。最近怎么样?”
“学海无涯,每日温书,却心中没底。”
“子安过谦了。每次心中没底,每次名列前茅。”
“松如兄取笑了……”
“哈哈,子安如何在南京?”
“寻访亲友,顺便逛逛金陵。毕竟出趟门不容易。”
“嚯,巧了。我们几个都一样。远来南京不易,咱们几个碰上更是不易,有缘的很!今晚你们都有没有时间?我来做东,请几位兄弟体验下秦淮盛景。”
“哎呀,还是松如兄逍遥快活。”周寿明立刻应和道,“我们这几个只知道死读书,果真不如你。”
“只要是松如兄召集,咱们兄弟几个,莫敢不从。”
陈吉发见那两个都同意,也不能拂了这帮世家子弟的面子,于是也陪笑同意。
“哈哈,好兄弟。那便这样定了,南京媚楼的顾横波琴曲一绝,要不咱们去探访一二?”
“哎呀呀,松如兄高雅!早就想见顾大家了!”陈瑾一看就是顾大家的粉丝,眼睛里都是星星。
周寿明是老司机了,笑道:“顾大家能看不能摸,不如去画舫?”
“子安如何看?”
陈吉发有些为难,看了看满脸期待的陈瑾,又看了看堆着淫笑的周寿明,沉吟道:“要不都去?!”
“哈哈哈,子安果然是个妙人!今晚有福了。”
三个老色批立刻笑眯了眼,陈吉发心中无奈,其实,他想的是,有这个功夫宁可回去多画两张图纸。
不过,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社交活动是参与政治的基础,要在大明帝国取得人脉与资源,与这些世家子的交际应酬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