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如洗,万象谷南门外,天光正盛。
秘境终于开启在即,灵气波动贯通天地,光芒仿佛要将空间撕出一道门缝,炽白炽白地燃在每一个人眼前。
偌大的山谷早已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修士列队等待,喧哗声中杂着躁动与试探。
队伍前端,一名穿金纹赤甲的修士冷哼一声,猛地伸出手拽住旁人衣襟,想要强行插队。
“滚。”
一声低沉若雷霆落地,四野霎时一静。
赵重山踏空而来,青铜色的战靴踩在空气中,轰隆一震,音波回荡百丈之远。
那修士脸色顿白,连话都不敢说一句,退得比来时还快。
没人再闹。
镇国公赵重山,曾一怒镇万妖,手斩三圣,此刻仅是站在空中,便如高山压顶,让数十万人噤声。
天骄顺序早已公布,最前方,神族·苍渊银金异瞳,立于金阶第一人位置,衣袂翻飞,仙辉自生,宛如一尊不屑众生的法相。
旁边仙族的霁流光气质冷雅,玉骨琉璃,站在那里就像是天上落下的月影,不言不语却让人移不开眼。
精灵族的维兰迪娅碧发如瀑,背负银弓,神情傲然,踩在红毯尽头,目光根本没扫一眼凡人队列。
而魔族墨璃站在三族之后,身披深紫魔袍,肤色白得诡异,神色慵懒,一双紫瞳泛着血影,步入口处扭动的空间门,一步踏入,瞬间没入秘境之内。
苏长安排在几千号之后,神识隐隐感应前面几个熟人——安若令站得笔直,目光锐利,看上去犀利却难掩憨厚本色。
安若歌却是半侧着身子,一边与人低声交谈,一边时不时朝队尾张望。
她视线往后扫时,与苏长安隔着人群对上。
她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个极为狡黠的笑。
苏长安感觉到那边递来的目光,继续翻着铜钱往前走。
安若令轻咳一声:“他看到了。”
安若歌抱着胳膊笑得更灿烂:“我知道,但他装得挺像的。”
进谷队伍有序前行,入境通道一人一位,阵法外环宛如镜面般旋转流动,映出每一位修士的灵魂气息。
苏长安踏至传送门前时,金色光环缓缓降下,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托住他的双足,苏长安凝聚真气缓缓推出,脚下虚空化作涟漪,荡开一圈圈密密麻麻的古老咒纹。
【气海中阶·验证通过】
那声音不是人语,更像是一种从规则中剥离而出的定音锤,轻轻敲在神识深处。
下一刻,空间剧烈一震,五感被彻底剥离,一道扭曲的虹光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没有挣扎,只是在被传送拉入的一瞬,察觉到周围空间正在“抽干”自己原有的一切联系——声音、气息、灵纹、存在感……全部归零。
这是一个“全盘定义”的过程。
苏长安不知道的是这定义过程中,一道紫色五星印记进入他体内
——抵达。
天地感觉骤然一新。
那是一片灵气沸腾到几近液化的世界,空气中每一寸都充斥着精纯得近乎暴烈的灵压。苏长安第一步踏出,体表的皮肤便如被甘露灌洗,气海剧震,血脉微胀。
“……灵气浓度是外界的十倍以上?”
他神识顿时锐利几分,脚步却稳若磐石。
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原始林地,翠青古木高达十丈,枝干间悬浮着淡淡光团,隐隐散出灵意。
地面平整,开辟出一块用于聚集的缓冲平台。
那些先一步进入的修士们正在适应环境,有的正在调息,有的环顾四周,有的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换信息。
远处,一个身披白狐披风的女子站在林下,一只灵兽盘卧其侧,正是瑶仙宗的宁晚音;旁边不远处,一身火袍的冉野正将手掌贴在地面,正在探测灵土脉络。
他看到苏长安出现,嘴角咧出一丝狞笑,伸出手,高高握拳,周边的火云宗门弟子齐齐颔首,抬头后火辣辣的盯着苏长安。
周围灵雾缭绕,空间断带遍布远空,隐隐传来野兽咆哮与天地崩响,仿佛这是一片被天道遗弃又重新塑造的孤域。
四面传来的目光有热切、有敌意、有探测,但都不打紧,苏长安神色平静,自然地向南北方林走去。
一棵大树之下,安若令正在检查地图坐标,安若歌抱臂倚着树干,看见他走来,挑了挑眉。
“苏哥,你来迟来了哦。”
苏长安收起铜钱,耸耸肩:“你得体谅瞎子。”
安若歌轻笑:“你这张嘴,小令可斗不过,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后方传来细碎的护卫脚步声。
八人齐肩,稳稳抬着那张金纹软榻,金色绣帐轻晃,压不住中间那位女孩面上的笑意。卢多金斜倚其上,眼神温柔,唇边还挂着一丝糖浆光泽。
榻还未至近前,她便自己掀了遮帘,抬手微挪膝头,声音低低地唤:“苏公子……?”
苏长安点了点头。
卢多金眼神一晃,低头笑了笑,随后双手从身侧箱中取出一物,小心递来。
“这是给你的。”
她将一卷铜锁兽皮图双手呈出,封口处还贴了符印。
苏长安接过:“什么东西?”
“地图。”卢多金柔声道,“是这些年来,有人进入裂界后活着出来、又愿意共享信息的人,把他们的见闻拼接出来的……我家收了很多年,也重新画过几次。”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虽然远远不全,毕竟万象裂界太大了……这大概,也只是其中的极小一部分。”
“我已经把我们约定见面的地点圈在上面了。万一我晚到,你也能找到方位。”
苏长安指尖轻扣地图封口,没有立刻解印,只淡淡道:
“地图我收下,欠你一次。”
卢多金看着他,摇了摇头,小声道:“不是欠,是我还。”
“到地方,我请你喝糖水。”
卢多金噗地轻笑,眼眸弯起:“要加糖桂花。”
“加。”
“要热的。”
“都听你的。”
她忍着笑意,一只手捏了捏绣帘角,像是怕自己说得再多,就真的要赖在这里不走。
“那我去了。”
“嗯。”
苏长安负手立着,“看着”那一队护卫重新上路,金色软榻随灵雾渐远。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被山风藏入林线,他才低头,指尖一按,将那张地图展开贴于额头。
古兽皮面泛着一层微弱灵光,里面图形在他神识中呈现,山河灵纹细密,路线、禁区、已崩地段、临时裂痕、妖祸频发点,宝物,灵物,灵兽出处,应有尽有……皆以不同颜色细细描明。
而断金台的东南崖线上,果然有一个小小圆圈,被金墨勾出,并以一笔流畅的花体字写了一句: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