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话音落下,顿时,惊起一片嬉笑。
“陈大人这话说得太满,等下要被人笑掉大牙喽。”
“三殿下请的这四位才子,我觉得有必要跟陈大人介绍一下,他可能以为跟咱一样是纨绔呢!”
席座间,有位青年站了起来。
陈洛视之,正是曾书礼。
只见曾书礼起身,来到老梅树旁,指着挨座的几个儒雅青年,点指最末尾的一位,介绍道。
“赵伯瞻,白鹿书院院长高徒,代表作观物四咏。”
曾书礼言罢,赵伯瞻起身见礼,复又坐下。
众人鼓掌。
“柳文澜,太乐署丞之子,善写边塞诗,没有对手。”
柳文澜起身见礼。
众人鼓掌。
“崔令徽,师承金陵理学大儒云飞扬,诗词豪放,快哉之风一脉的领军人物。”
崔令徽起身抱拳行礼。
众人鼓掌。
曾书礼终于来到了四人为首那位年轻人跟前,看向陈洛,说道:“陈兄弟,这个可就厉害了,他是国子监祭酒姚启文的关门弟子,萧景明,四大才子之首,最擅长引经据典。”
“曾公子说笑了,我可没他说的那么厉害。”
萧景明也起身抱拳见礼。
曾书礼道:“陈公子,术业有专攻,要是今日只来咱们这些人的话,高低让你装一回,你这……是吧?”
陈洛笑而不语。
这些个才子,他从原身的记忆中,当然都听说过。
在同一套结构的诗词体系下,那跟前世五千来年的积淀比,提鞋也不够格。
陈洛正要起身。
陆明昭瞧着陈洛不把那四位才子放在眼里的模样,忽地又提议道:“既然四大才子都在,那不如玩点大的?”
众人都错愕看向陆明昭。
都已经要七步成诗了,还怎么加大难度?
三皇子云启,似乎也不反对,对其颔首道:“明昭有何建议?”
陆明昭道:“殿下,今日小聚,借题咏梅,我想无论对四位才子,还是陈兄弟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萧景明四人微微颔首。
陈洛只是看向对面的张思柔,见她正好朝这边望来,露齿还笑。
张思柔白了陈洛一眼,看向陆明昭。
长宁公主瞧着张思柔那小眼神儿,又偷偷回看了一眼陈洛,忍不住偷笑。
陆明昭道:“要做诗或词,借此咏梅,想来大家平时都有墨宝,都想趁这个机会,拿出来供人点评,但这就没意思了,是不是?要的是即兴创作的。”
众人微微颔首,觉得他说得在理。
陈洛无所谓,他本身不擅长这个,但抄诗,他不带怕的。
张思柔一脸谨慎道:“说你的规则好了,大家都来试试!”
陆明昭道:“写两首,两首都要表达出梅花的品格,但表达的同时,一首主悲观的情绪,一首主乐观的情绪,此种情境,方能显出水平!”
他的规则一说出来,沁芳园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也太难了吧?既要又要啊!”
“要这么说,在场除了四大才子,谁也没可能做得出来吧?”
“难,这太难了!”
陆明昭听着众人议论,微笑道:“不难,怎么能彰显才情呢?”
说罢,他看着陈洛,“是吧?陈兄!”
陈洛正盯着花儿一样的张思柔,听到陈兄两个字,才明白陆明昭跟自己说话,他回过头道:“啊,对对对。”
什么就对对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跑神了……陆明昭相当无语。
云启在首座道:“既然如此,那也别什么七步成诗,八步成诗,来人,拿纸笔,大家都参与一把,谁的诗句叫人拍案叫绝,本皇子重重有赏!”
“有赏?”
陈洛一听这个就精神了。
张思柔则见机挖苦道:“陈公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等下可别丢人丢到嫂夫人那里!”
众人哈哈大笑。
陈洛心道,这小妮子,还怪着自己呢。
等皇子府中的仆从拿来纸笔,陈洛斟酌一番,借来陆游的咏梅,提笔就写。
唰唰唰!
三五下就已经搞定。
陆游的咏梅,刚好精准地表达了其个人悲观的情绪。
写完这首,陈洛把教员的那首反陆游的咏梅,也一顿抄,默写在纸上。
相比于陆游的咏梅,教员这种缔造时代的人杰,将乐观表达得淋漓尽致。
可以说,陆明昭这次给自己挖的坑,太浅了,这两首词一拿出来,就得成为大乾王朝的两座大山。
任他们再怎么努力,怕也搬不走了。
搁笔!
托腮!
看思柔!
就在园中其他人都还在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时候,陈洛已经‘抄’完了。
陆明昭也在冥思苦想,他之所以出这样的题,是存了点小心思的。
因为,他提前准备过。
但有四大才子在场,文学水平不能太低,叫人笑话,因此,仍在斟酌用词用字。
可是,看着旁边唰唰几笔,就写完后,托腮看张思柔的陈洛,他有点懵了。
刚才还信誓旦旦谁也无法压他一头,结果,这会儿就弃答了?
“陈兄,别人都在冥思苦想,你怎么还在这里傻笑?”
陆明昭出声讥讽。
陈洛道:“哦,我好了啊,你还没好啊?加油!”
“我加你……”
陆明昭相当无语,都被气笑了,就这儿种自大劲儿,真是那个让爹头疼的人物?
怎么可能?
行!
你有种,等下读诗词的时候,非得好好给你点评点评,叫你出丑。
陆明昭不再理陈洛,抓紧修改用词用字。
一刻钟后。
陆续有人停下手中的小楷毛笔,称自己已完成作品。
曾书礼举着自己的诗问道:“这次沁芳园中的人,都参与了作诗,谁当裁判啊?”
“自然是我哥啊,赏钱得管他要,他不当裁判,你当吗?”
“公主教训的是,我咋把殿下给忘了呢!”
曾书礼叫候在一旁的仆从,把大家写的诗词,都收了上去,交到了云启的方桌上。
云启拿起最上面的一份诗,念道:“这份是书礼的,他做的两首诗,我念给大家听。”
“霜刃削花魄,寒香凝月魂。虬枝垂冻泪,疏影曳冰痕。雪压千钧骨,风凋万点春。伶俜辞玉宇,零落委荒尘。这是一首悲情孤芳叹!”
众人闻言,忍不住看向曾书礼。
“行啊,曾公子嘴上说着不懂诗词,这首做的极好啊!”
“不愧是曾公子,藏拙水平,也同样一流,不像某人,还没作诗,就幻想自己流芳千古啦!”
众人都朝陈洛望了过去。
陈洛只能微笑,并开始保持低调,在这个场合,自己的确不太受待见啊。
云启把曾书礼第二首诗也念出来,又博得不少人称赞。
着实把曾书礼给夸嗨了。
陆明昭笑道:“行啊你,平时自称纨绔,今日这水平,叫我刮目相看了!”
“偶得,偶得!”
曾书礼哈哈一笑,脸上极其有光。
这时。
云启拿起第二张纸上的诗词,说道:“这首是伯瞻的,也是首诗。”
“暗香疏影总伤神,独抱寒枝泪有痕。残雪压檐风色冷,问君何处是春魂?”
云启念完,点评道:“病梅之悲观情绪,跃然纸上,佳作!”
赵伯瞻起身拱手,仿佛拿了头名一样。
接着,云启又念了他的第二首,与方才的悲观情绪不同,第二首在乐观的表现上,也分外出色。
云启点评后,就要取第三张纸。
这时。
长宁公主突然好奇举手道:“哥,能不能先看看陈洛的?我很好奇,他写的是什么!”
对于向来喜欢口语话表达的陈洛,长宁看过陈洛给张思柔的绝书。
用词用字,非常口语化。
可每个字连在一起,就有一种朗朗上口的韵律感。
如果,陈洛还是这样的创作手法,那她觉得在别人的评价体系中,陈洛会变得很吃亏。
陆明昭闻言附和道:“是啊,诸位可能刚才没有发现,其实陈兄是最先完成自己的作品的,咱们大家都用时一刻,但据我刚才观察,陈兄只用了不到十息的时间!”
“什么?十息的时间?那能创作出什么好的作品啊?”
“我懂了,陈公子交的白卷儿!”
园中叽叽喳喳,像百鸟争鸣似的。
云启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陈洛写的那张纸,他出声道:“是两首词!”
赵伯瞻笑着道:“词?陈公子怎么就选了词呢?在座的人,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萧兄最擅长的就是词啊?”
萧景明笑着摆摆手,“赵兄过誉了,诗更高雅,词是我们对世俗趣味的妥协,不过,两者唯一不变的,都是情感的表达,陈公子通晓音律,作词,也在意料之中!”
陈洛听萧景明的话,还是有些水平的,点头致意。
陆明昭笑道:“是呢,萧公子未必能压得过陈兄呢!”
陈洛听着这话儿,味就不对。
但他没吱声。
云启抖抖纸张,念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词一念完。
仿佛天公都在配合这股意境。
竟刮起一阵寒风,凌凌落落,掉下几片雪。
一个落寞凄清、饱受风雨之苦,悲观中内外交困、身心俱损的梅花人格,在词字间,意境深挖,宛如挖到了悲之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