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娟白了张正林一眼,“都说了是村姑,没见识的,有不爱钱的吗?”
“能让邢东阳看上眼的村姑会是一般人吗?行了!您就别操心了!我刚才就怕他不去,只要他愿意去就成了。”
“你倒是有信心!”
“不是我有信心,是我听说邢东阳救过那个苏桐的命,救命的交情换一个口供,总是够的。”
张正林一脸笃定,“这人啊!要么讲感情要么讲金钱,退一万步讲,如果那姑娘不跟东阳讲感情,您再拿钱去砸,也不迟嘛!”
邢东阳顶着风雪往云山村骑,他能想象出如果是张正林母子去见苏桐会是什么情形,他不想让他们再拿金钱去侮辱她一次。
可是,自己呢!
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前几天还一脸欢欣地想和她多了解多接触,转头就有想让她违背良心做假口供的念头,明明想跟她再近一点,行动上却将她越推越远……
邢东阳机械地踩着自行车,他忘了戴围巾,也忘了戴帽子,任凭雪点子往自己的脸上砸。
他的脸已经被冻木了,可是他的眼前却不断闪现他和苏桐在云山里奔逃的情形。
苏桐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一声不吭地往起爬,苏桐为了不晕倒咬的嘴角淌血,为了救他……她往自己的胳膊扎刀子,流了那么多的血,她的半边身子都染红了,而最后,她可是差一点遭了田贵的毒手……
而这些,都有张雅萍的手笔。
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一次,他虽然不在场,可他能想象出她的难。
若不是没办法,她怎么会被逼着再次喝下那种麻药,若不是走投无路,她怎么会用匕首自卫,听说那个罗二狗的腿都被穿透了,这得要多大的恨意和决心才做得到……
那么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为什么就要一次次被人逼到绝境中去。
邢东阳觉得脸上湿湿的,用手一摸,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淌了满脸。
那姑娘上次九死一生,他上次竟那样轻飘飘的就让她放过了张雅萍,他当时是怎么……说出口的?
是仗着自己陪着她在山上跑了一晚上吗?可自己明明是拖累啊!若不是自己,她就是跑不过,也一定躲得过啊!
他苦笑了一声,他是多么卑劣啊!
他怎么可能在张雅萍又一次以更恶毒的方式对待她之后,再去祈求她的原谅!
张雅萍如果真的被定罪,那也是她先动了伤害别人的念头,那也是她应该接受的惩罚!
如果只是因为苏桐没出事,她就可以被原谅,那这个世道还有何公道有何正义可言?
如果苏桐真的出事了呢?
谁又来弥补她!
雪越下越大,不断地落在他身上,他几乎成了雪人,可是,他的内心的想法却渐渐清晰……
他不愿意苏桐再受委屈。
他内心深处也为张雅萍可惜,他也阻止不了张正林要怎么想怎么做,可是他却不愿意因为张雅萍而再次对苏桐开口。
他僵硬而麻木地蹬着自行车,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去她那里吧!
想见她!
想见到她!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见到苏桐,或许看到她那双清澈而通透的眼,他的心才会安定下来。
他下意识地加了把劲儿,不知是雪天路太滑,还是他神思恍惚没看清路,他只觉得车轮一滑,车身整个便栽倒了,他的腿本就没好好治疗,这会儿冻得又僵又木,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直直地栽进了旁边的沟渠里。
沟渠没有水,但很深,沟壁上的土冻得生硬,挂了他一路。
他就那样仰面朝天地躺在沟底,看着漫天雪花洒落,他知道自己的腿又伤了,可是这一瞬,他竟然有些不想动。
就这样吧!
就这样躺在这里,是不是就不用面对那些……
不管是张雅萍的那些破事儿……
还是即将到来的离别……
秦熠他们的吉普车开到这里时,率先发现倒在路边的自行车,再然后才看到了摔在沟渠里的邢东阳。
秦熠和程刚迅速把邢东阳从沟渠里架了上来,要开车送他去医院。毕竟在他们看来,摔在沟里不能动弹,应该是伤筋动骨了。
可邢东阳却只说了句:
“麻烦送我去苏桐那里!我只想去那里!添麻烦了!”
秦熠顿了顿,虽然看他的情形去医院应该是更明智的选择,但他没有多问,掉头就把他送过来了。
苏桐和大家喝过一圈酒,又到东屋瞧了瞧。
邢东阳静静地靠在墙上,看到苏桐进来,眼神顿时亮了亮。
“邢大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苏桐问道。
邢东阳却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炽热,仿佛饱含千言万语。
苏桐觉得邢东阳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唉!果然是发烧了!
苏桐忙从药箱里找出退烧药,看着邢东阳喝下,又伸手给他把了把脉,竟是肝郁气滞、忧思过重的表现。
她喊石头去打热水,转身又想着,还是先去把药粥熬上,外面那些饭菜暂时不适合他,然后还得再熬一副药。
西药退烧快,他这发烧虽与受了冻有关,但还另有缘由,还得加中药除思、解郁才行,饮食上也得多加注意……
邢东阳一直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让他喝药,给他把脉,看着她因为他的事情而忙碌……
这让他有一种近乎奢求般的温暖,他梦想中小家的样子也不过如此吧,他和她,因为彼此关心和担忧,生活平静而美好……
半夏、厚朴、木香、当归……
苏桐边想着方子边掀开帘子准备出去,不料一直沉默的邢东阳却突然出声了。
“苏桐!”
苏桐回头,“邢大哥?是哪里不舒服吗?”
“你……去哪儿?”
邢东阳看着她要离开自己的视线,居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邢大哥!我去给你熬点药,马上就回来。”
苏桐说完,又加了一句:“邢大哥,你先躺一会儿,退烧了就会舒服些。”
邢东阳却不应声,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道:“你说隔五日就给我针灸的,还算数吗?”
苏桐愣了愣,愈发觉得邢东阳的状态不对劲,前面是说过隔五日让他来针灸的,可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五日,也早过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