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眼神闪躲,下意识抵赖道:“啊?什么?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啊……”
见他如此欲盖弥彰,申屠灼更加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此时他倒是不着急了,抱臂嗤了一声道:“还装,装什么呢?我都与他开诚布公地谈过了,还看到了他如今的样貌,他脸上和脖颈上的伤疤,跟你方才描述得一模一样。”
其实申屠衡只是向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并没有详细说过当初经历了什么,又是谁救了他。申屠灼故意这么说,只是想诈他一诈。
扶风有些动摇,但仍不承认:“这世上烧伤的病患那么多,你怎知是同一个……”
申屠灼乘胜追击:“是吗?张掖郡岁末祭祀时,他把我阿嫂和三皇子引到居延河岸,而你恰好就在佯装成乌须商队的和亲队伍里,恰好救治了重伤昏迷的三皇子,当真有这般巧合的事吗?如今想来,怕是他与你早有联络吧。
“入安都之前,我听说是你收到了在冯翊郡的小院里收到了来历不明的蜡丸,事后证实是他在暗中传递消息,告诫你们朝中有对陌赫公主不利的举动。那时他们以为是他在远处树上用弹弓失了准头,可我却知道,阿兄箭术精湛,玩弹弓更是不在话下,他就是瞄准了你那间屋子的窗户投的蜡丸,是也不是?”
这下扶风彻底装不下去了,摸了摸鼻子说:“好吧,既然他已经找过你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于是他将自己与申屠衡的相识过程和盘托出。
那时申屠衡凭借惊人的毅力从河谷炼狱中爬出,身上被大火烧得焦黑溃烂,硬是躲在因不想惹事而匆匆路过的商队货箱里,被带到了乌须族人在西境的聚集地。
商队的人发现他时,就只剩一口气了,瞧着他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大宣兵甲,又不敢怠慢,赶紧把他这个游医叫过来诊治。
扶风说自己费了老大劲才把人从鬼门关救回来,之后从他口中得知陌赫公主的和亲队伍出了事,若不能以此遏制提驽铁骑的嚣张气焰,西境局势可能再生动荡。身为陌赫人,就算再看不上王廷里的风气,扶风也不希望好好的家园又一次被战火摧毁,所以他与申屠衡商量出个对策,去纳希河谷找亲善大宣的陌赫贵族出钱出人,组建了新的和亲队伍。
这才有了佯装成乌须商队来接应的那批人马,护送大王子阿伊沙和“公主”前往安都的一路上,也是他和申屠衡里应外合,想办法避开那些阻挠和亲的阴谋诡计。
申屠灼颔首:“所以你是我阿兄的救命恩人。”他恭敬一揖,“算我欠你个人情,往后有什么需要,尽可以跟我提。”
扶风不似大宣人那般谦虚客气,当即说道:“好啊,你不是要考什么察举去当官吗?等我看看你能当上个什么官,再找你讨要报酬。”
申屠灼:“……”这报酬要得可真实在,自己要是考不上,岂不是还要被这人耻笑言而无信、忘恩负义?
那边又有病患问诊,扶风正要离开,申屠灼补了一句:“那人的身份……暂且不要告诉我阿嫂。她……他们……总之等到合适的时机,阿兄应当自己会告诉她的。”
这句叮嘱里有多少私心,申屠灼只不敢去想。
扶风唇边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哦,放心吧,你阿兄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不知要如何面对自己死后娶来的新妇,让我务必守口如瓶,否则我也不至于瞒得如此辛苦。”
待他去给病患看诊,申屠灼独自杵在那里发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
陶映解了禁足之后,又老实了好些天,才被她阿翁放松了管束。
闷在府中时,她听说刚成婚不久的秦王痛失爱妃,着实吓了一跳,那好不容易进京的陌赫公主,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怎地就香消玉殒了?虽说外头一直传言公主身体抱恙且久治不愈,可她还以为是那些人在说酸话,谁承想竟真是个红颜薄命的主。
当然,她也还惦记着小灼阿兄的那个阿嫂。
因之前离家出走之过,她成天被教养先生用女德磨耳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从得知那个阿嫂在哪儿,在做什么,也不知申屠灼在忙活些什么事。如今在阿母的求情下终于得了自由,陶映当即如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亲自带着两个心腹侍女出去打探消息了。
事不凑巧,她去了申屠灼置办的小院,敲门却无人应。
彼时申屠灼正在面见光禄勋的议郎魏涛大人,与其议定察举应试的各项事宜,自是无暇应付她。而谭怀柯与沛儿张罗着在郊外市集摆摊子,生意刚刚有了点起色,也是忙得脚不沾地。陶映扑了个空,却并未放弃,转而去找附近闲磕牙的邻居聊天。
她找隔壁汪大娘子问:“娘子可知这户人家去哪儿了?”
汪大娘子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衣着和谈吐不俗,瞧着是个非富即贵的小娘子,便试探着问道:“你也是来相看申屠公子的?”
“啊?相看?相看什么?”这才到安都几日,小灼阿兄这就“艳名远播”了?
“总不会真是来找他阿嫂买胡饼的吧?”汪大娘子嗑着瓜子说,“这户人家刚从河西搬迁来没多久,就住着申屠公子和他寡嫂两人,哦对了,还有个小丫鬟。
“这附近谁人不知,申屠公子是被举荐来参加察举应试的,可怜她寡嫂在那偏远之地受尽欺凌,无依无靠,只能跟过来照应着小叔吃饭起居,顺道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只盼着他能考中授官,也算全了她那亡夫的遗愿。
“瞧着那小叔日日拜访名师,夜夜苦读经卷,那寡嫂靠着卖胡饼和羊汤维生,还没钱在城里开铺子,只能在郊外小市集摆摊,哎,也是不容易啊。”
“……”陶映听着汪大娘子说的,还以为自己找错人了。
寡嫂受尽欺凌,无依无靠,这倒也不算是假话,毕竟申屠老夫人与她分了家,谭家那些人也着实作践人。可她好歹有田有产,坐拥三间旺铺呢,其中一个还是郡里生意最红火的食肆,哪里就穷到在城里开不起铺子了?
还有,申屠家再没落,也不至于要靠寡嫂卖胡饼和羊汤来养活吧?这到底是谁编的长嫂如母、感天动地的故事啊?
陶映深吸了口气,又问:“那方才说的相看又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