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面具客的身份,三人仍旧盘不出头绪,这时谭怀柯下意识地嗅了嗅,忽然转头看向炉子上的药锅:“糟了!药都熬干了!”
给王妃煎药煎糊了的丫鬟,也太不称职了。
她赶过去照看药锅,用布巾包着拿起锅盖,一阵浓烟腾空而出,带来草药焦糊的气味。想着不能干烧,谭怀柯舀了几勺水浇在里面,让药继续熬着。
申屠灼不放心,捋起袖子去帮忙:“这样兑水怎么行?配好的药包在哪?重新熬一锅吧,你身子不好,该喝的药可不能断。”
用蒲扇扇了扇火,谭怀柯悄悄瞥了眼那边的周问琮,无奈道:“我的药已经喝过了,有王爷督促,一顿都少不了我的。”
申屠灼哼了一声说:“哦,那他对你还真不错。”
“行了,别阴阳怪气了。”周问琮也走到这个角落里,看着寡淡如水的汤药说,“所以我们要制定更加周密的计划,让她可以无惊无险地离开秦王府,既能堵住东宫那些敌对势力的构陷,又能避开来自背后的斩草除根。”
“她的身份被架在那里,与其想着怎么悄无声息地送出去,还不如换个法子,把这事闹得越大越好。”申屠灼反应很快,心中已有了成算。
“仲期与我所见略同,闹得越大,越轰轰烈烈,能被那些外人钻的空子就越少。”周问琮道,“正因如此,我才会留着青庐。”
申屠灼逮住机会问:“我正要问你,那青庐留着做什么?显得你很深情吗?”
周问琮一本正经地说:“说得没错,就是为了显得我深情。”
申屠灼:“……”
周问琮道:“你是知道的,我不擅长做戏,每每做来总是漏洞百出,只能用这种旁门左道来协助一下。这样做给别人看,才更可信。”
“你到底想怎么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周问琮故意跟他卖关子。
“等时机成熟了,我们会提前向外头递消息的,就在今日去过的那间宁平医馆,让扶风去找蓝大夫就行。”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古怪,谭怀柯打着圆场说,“扶风近来四处找草药问方子,与蓝大夫很是相熟了。”
“好,我知晓了。”申屠灼深深地看着她,“我等你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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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都人人皆知,秦王妃身染重疾,日渐憔悴,大婚之后依旧不见起色。秦王自是忧心不已,为其四处求药,甚至重金悬赏名医,不惜一切代价挽救爱妃性命。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信这样的“深情”。
朝野之中渐渐传出质疑之声,说秦王是打算抛弃陌赫公主这枚棋子了,区区一个异族王妃,能为他换来的利益都已到手,还有什么继续做戏的必要。又说所谓的重病不治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谁知道他在迎亲的路上对陌赫公主下了什么黑手,如今在府中更加磋磨虐待,才会让一个好好的王妃性命垂危。
为了给爱妃治病,周问琮已多日不曾上朝,太子声色俱厉地驳斥了那些人的无端揣测,说太医官也频频去给秦王妃诊治,都可佐证秦王妃的身体状况,明明白白说了是重病迁延不愈,只因秦王告假在家陪伴新妇,就要遭受这般诋毁,是可忍孰不可忍!
作为随和亲队伍而来的陌赫使者,阿伊沙也说,虽然自己很是心疼王妹,但不得不承认秦王对阿斓的悉心照料,令他这个亲兄长看着也不禁动容。只能说人各有命,能嫁给秦王,为陌赫与大宣的邦交做出贡献,王妹自言已无遗憾。他这个当兄长的,只能日日祈祷,希望门罗神看在她善良与诚心的份上,赐予她更长久的寿数。
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秦王府中亦是兵荒马乱。
随着王妃身子每况愈下,王爷的脾气越发暴躁。从前那位温润儒雅的贵公子,如今像是被掏空了心口,除了在王妃病榻前尚能和颜悦色,露出少许笑容,其余的时候要么坐在未拆的青庐中饮酒消愁,要么将自己反锁在书房中,谁也不见。
皇后曾召见过他,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意有所指又难掩心疼地说:“不过是个异族公主,何至于此?”
周问琮抬起不满血丝的眼说:“是啊,不过是个可怜的异族公主,母后何至于此?”
对方是何意思,二人心知肚明。
皇后气闷道:“你……本宫是为了你好,你竟为了她来顶撞我?”
周问琮直言道:“儿臣不敢,但儿臣当真为她牵肠挂肚,还请母后……高抬贵手,莫要再行干预。”
皇后被堵得无法辩驳,只能叹道:“好,好,你只管去做你的君子罢,情意留不住,人也留不住,我看你能得到什么。”
胥观白候在一旁,目光落在周问琮的身上,未发一语。
大婚不到两月,秦王妃油尽灯枯,终是去了。
是夜,秦王悲恸不已,扶灵哀哭,直哭得晕了过去。
听到风声申屠灼:“……”可以想象他是做戏做不出来,干脆一晕了事。
扶风从蓝大夫那里得来了消息,按照秦王的嘱托,交给了申屠灼——
爱妃病逝,七日后,趁青庐燃火之时,接人出府。
这下申屠灼彻底明白了,那青庐留着,是当“灵堂”用的。
那座象征着秦王与王妃新婚缱绻的青庐,被重新换上了白色的帷幔,承载着秦王的不舍与深情,让病故的王妃在其中安眠。
按照大宣的习俗,秦王妃停灵七日,以供缅怀哀思。按理说七日后,就应当入土为安,但阿伊沙提出,希望能按照陌赫的习俗,用圣洁之火焚尽历经苦痛的肉身,从而让王妹的魂灵重归门罗神的怀抱。
尽管秦王万般不舍,但思及爱妃的信仰,还是同意照办了。
就在这一夜,陌赫大王子阿伊沙,和亲队伍中的其他陪同之人,还有一路护送公主的镇西军凌川将军,都来为她送行。
青庐改造的灵堂外,秦王在院中搭建了用于焚烧的祭台。按照阿伊沙的要求,祭台四周立着雕刻有门罗神图腾的木柱,而后在日夜交接之时,点起了圣洁之火。
阿斓公主躺在精心布置的祭台上,身下的火熊熊燃烧,火舌即将舔舐到祭台。
申屠灼静静地在东侧门外等候。
他知道,那座祭台下布置了机关,当大火包围住谭怀柯时,周问琮便会触发机关,让她从祭台上得以脱身。
但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必须制造一场骚乱。
一炷香后,申屠灼听见秦王府内传来惊呼:“走水了!灵堂走水了!”
又有人喊道:“王爷,王爷还在灵堂里面!快去救出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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