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万林山深处。
一群丫鬟正在洒扫浇花,毕竟谷主最是喜欢这些花草,几人正巧看见谷主从客房出来,纷纷双手握拳,上下放置,微微屈身行礼:“谷主。”
待安伯卿离开后,几人才窃窃私语道:“房内住的那位公子,你们可瞧见了?”
“那模样还真是俊俏呢。”
“也不知受了多重的伤,谷主日日来为他施针,竟还未醒。若是再不醒,怕是只能老谷主出面了。”
另一个丫鬟拿着扫帚探过头来,低声道:“还有那玉娘子,当年如此决绝离开,这次竟带来了两名男子,其中一个也是俊俏公子呢。”
“那两位不是早就醒了吗?日日来这偏院里候着,防着,生怕谁害了屋里那位。”
正说着,莫秦和墨羽就走了进来,几位丫鬟见状连忙散开,继续低头干着手里的活。墨羽皱眉道:“主子,阁主怎么还没醒,怕是那谷主医术也不怎么样,青芜姐要是在,说不定早就醒了。”
莫秦低声呵斥道:“莫要胡说,这兰谷之人,谁人不知,个个医术都是登峰造极的程度,更何况是安谷主。”
墨羽又低声嘀咕道:“话是这样说,可阁主不是还没醒吗,不若我们去求求人,让老谷主出关。”
莫秦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烈阳灼灼,道:“且再等等吧。”而后便转过身,伸手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墨羽摸了摸头,也跟在身后。
莫秦看着床榻上毫无苏醒迹象的人,自言自语道:“主子,你再不醒,外面恐怕就要变天了。”莫秦知晓,在这兰谷,他们二人也出不去。
那日吃了玉娘子递来的药丸,两人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来时就已身处兰谷之中,想凭自己出去已是不可能,兰谷的路他们二人都不知晓,万幸的是,在这里果真让他们找到了顾行舟和墨竹。
墨竹伤得比顾行舟还重,但是因为顾行舟身负剧毒,便仍未苏醒。墨竹虽已苏醒,但伤了腿,如今还不能行走。
从墨竹口里,二人才知晓了全部事情的真相。那日太子留下的精锐竟是想要殿下的命,殿下又用了内力,毒发后两人被逼到了一处断崖,本以为今日两人都要命丧于此,没想到殿下拉着他跳了崖,以为是死路一条,却是绝处逢生,两人跌落在水中,顺着河流而下,倒是被从兰谷中出来采药的丫鬟救了一命。再晚来一刻,他们二人也就没命活了。
原本安静躺着的顾行舟突然间有了一丝细微的动作。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地动了那么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然而这轻微的举动仅仅持续了一瞬,随后便又恢复到之前的沉寂状态。只是那眉头紧锁,好似做了噩梦一般。这些时日,顾行舟虽然没醒,但总是这般皱着眉头,额间偶尔还会有些细密的汗珠。
墨羽像往常一样,拿起床榻旁的锦帕轻轻擦拭着他额间的汗珠,而后两人又待了片刻才悄然离开。
刚走不久,床榻上的人嘴里喊着什么:“晚晚!”
“晚晚,别走!”
梦里,顾行舟看着面前日思夜想的人儿,穿着大红色的嫁衣,正襟危坐在喜房的床榻上,微笑地看着他,他想上前,可是却一步也迈不开,看着她从自己身边离开,他伸手却什么都没抓住,大声喊着,眼前的人儿才转过身来,温声道:“顾行舟,我要嫁人了。”
“我等你了好久,等啊等啊,等不到你,也找不到你,这牢笼再也没人会带我离开了。”
“我要走了,顾行舟,朝朝暮暮,此生不复相见。”
......
看着面前的人儿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顾行舟慌了,他害怕,母妃离他而去,如今连心爱之人也要离他而去,不能,绝对不能!
“不!”伴随着这声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之上、仿佛失去生机的顾行舟突然像是被噩梦惊扰一般,毫无征兆地大喊出声。猛地睁开眼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着,原本松垮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此刻也紧紧握成拳头,关节处微微泛白。
一直在屋外守候着的丫鬟们听到屋内传来如此大的动静,心中皆是一惊。连忙推开门朝内看去,惊喜道:“快,快去请谷主,醒了醒了!”
话音未落,身后便有一名丫鬟急匆匆地转身跑开。留在屋内的丫鬟走到床榻前,看着还未回过神来的男子,轻声呼唤道:“公子?公子?”
顾行舟好似没听见一般,没有任何回应,丫鬟又缓缓将手伸到他的面前晃了晃,见他眨了眨眼,丫鬟高悬的心这才稍稍落定一些,长舒一口气说道:“公子,您可算是醒了,可要喝些水?”说着,她赶忙倒了一杯温水,递到顾行舟的嘴边。
顾行舟顺着茶盏轻抿一口,才开口说话,声音沙哑无力,道:“这是哪?”
这时,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莫秦最先跑了进来,看着苏醒的顾行舟,眼眶微红,声音里带着几分颤动:“公子,你终于醒了,这是兰谷。”
身后的墨羽搀扶着非要一起来的墨竹,这才走了进来,墨竹看着床榻上的人,挣扎开扶着他的手就跪了下来,道:“公子,属下护主不周,罪该万死。”
莫秦和墨羽也跪了下来,安伯卿和玉娘进来时,就瞧见满屋跪着的人,绕过他们走到床榻边,拉过顾行舟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顾行舟说道:“快起来,和你们无关,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玉娘伸手帮着墨羽扶起跪在地上的墨竹,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主仆几人这才悄悄抹着眼角的泪。
半盏茶的功夫后,安伯卿松开手,道:“虽然醒了,内伤仍在,还需好好休养,否则神仙难救。”又看向一旁的丫鬟,道:“去,按照之前的方子再煎上一副药端来。”
“公子身上的毒,倒是闻所未闻,在下还从未见过如此奇特之毒。”
顾行舟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安伯卿一手压了下去,道:“这些虚礼,便不必了。”
低哑的声音传来:“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贺某来日涌泉相报。”
安伯卿站起身,道:“这倒是不必,若是公子肯留下,让在下研究你身上的毒,便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