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的木偶看不出性别,只有那一双眼睛,仍旧是空洞的望着观众席。
姜攸宁想起夜场守则上那条“木偶没有眼睛,有眼睛的不是木偶”,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她继续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身边突然投下一道阴影,碍于守则,姜攸宁只能用余光微瞟一眼,熟悉的黑白制服,黑布蒙眼,是夜场工作人员。
视线内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好些夜场工作人员,他们手中拿着托盘,穿梭在观众席上。灯光昏暗,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
身旁传来斟茶的声音,以及茶壶与桌面碰撞的轻微声响,姜攸宁了然,夜场内也同样有茶食提供,或许今晚除了遵守夜场守则以外,还要遵守和风院门外张贴的游客守则。
那这杯茶……
姜攸宁想故技重施,伸手拉住夜场工作人员的胳膊,手刚一放上去,只觉得手里的触感有些奇怪,硬邦邦的,倒不像是人的手臂。
想到这里是怪谈游戏,她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怪谈嘛,在这里什么都不奇怪了。
只是没想到工作人员并没有停下脚步,胳膊略微一抬,竟然就从姜攸宁的手中挣脱了出去。
她一愣,只能眼睁睁看着夜场工作人员离去,眼角余光恍惚间看见工作人员头顶有一丝光芒闪过。
再一细看,却又重新消失不见。
是错觉吗?
姜攸宁心中疑惑更甚,那一丝光有些眼熟。
恰好此时舞台上灯光一闪,骤然变亮的顶光打在小小的戏台上,黑暗中有数道丝线折射出微光,牵引着那小小木偶的四肢。
提线?
姜攸宁瞳孔微缩,刚刚在夜场工作人员头顶上看见的那一丝闪光,竟然和戏台上木偶的提线相同。她掌心收缩,想起刚刚触碰到工作人员手臂的触感,坚硬,与人体完全不同。
她心中冒出一个猜测,难道夜场工作人员也是提线木偶吗?
场上此时还有夜场工作人员端着托盘在场内穿梭斟茶,借着不算明亮的灯光,可以看到工作人员用来遮眼的布带仅仅是用一根细布条绑在脑后。
姜攸宁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衣兜里,摸出一张提前备好的符咒塞进衣袖里,白日里提前戴好备用的袖箭一直没有摘下,现在还绑在右小臂上。她抬起手放在一旁的桌上,借着端茶的动作,将袖口对准从她面前经过的一位工作人员后脑勺。
“嗖——”
细微的破空声在锣鼓齐响的和风院内并不突出,袖箭锋利的箭头准确的擦过细布条,割断了用来绑着眼带的布条。
黑色布条从空中飘落,布条下被遮挡的眼睛只有空洞的眼眶。
姜攸宁垂下眼端起茶微微小啜一口,压下心头的惊疑。
僵硬的身体,空中的提线,还有布条下空无一物的眼眶……种种迹象似乎都印证了姜攸宁的猜测。
夜场工作人员竟然真的是木偶。
为什么要用木偶来做工作人员呢?还偏偏将木偶的特征藏了起来。
姜攸宁饮下杯中的茶,茶水入口,喉咙一阵冰凉,就像寒冬腊月喝下冰水一样,冻得她一个激灵。
耳边隐隐传来凄厉的哭喊声,和着鼓乐声,姜攸宁恍惚间竟然觉得这阵乐声越来越像诡异的丧乐。
她骤然回神,眼前出现一张画着五彩脸谱的丑角,漆黑的眼珠藏在油彩下,死死盯着自己,嘴角撕裂到耳垂,却用一根线紧紧缝了起来。
姜攸宁被吓了一跳,险些端不稳手里的茶杯,好在天天面对这么多死状诡异的同事,多少也锻炼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快便强压下砰砰直跳的心脏。
那丑角对着她试图咧开嘴,嘴还没张开就被嘴上的线禁锢住了,他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得姜攸宁一头雾水。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那张五彩脸谱又悄无声息地出现隐藏到黑暗中。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个丑角?
姜攸宁脑筋不断转动着,难道是因为她割断了夜场工作人员的布条?
不、不对,变故不是在割断布条的那个瞬间发生的,似乎是……
姜攸宁脑海里还在琢磨着丑角出现的原因,一抬眼,眼前的一幕让她瞳孔一缩。
全都变了。
木制大舞台变成白骨堆积的高台,投下的顶灯变成上下漂浮的鬼火,就连台下的游客也变了一副模样,白骨黑链,被紧紧锁在座椅上。
仍在过道中穿梭的工作人员看上去没发生什么变化,却感觉手上提线出现的频率变高了。
手中托盘上的茶壶摇身一变,变成了盖着红布的小山形状。
随着行动时刮起的风,红布边缘被微微吹起,露出一闪而过的白骨黑发。
姜攸宁收回目光,重新将视线投放在白骨垒成的舞台上。
累累白骨之上是铁质的木偶舞台,甚至白骨高台都被压出一道痕迹。铁舞台上锈迹斑斑,黏腻的液体渗透在铁片缝隙间。舞台上的木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牵引着转过身去,背对着观众席上的众人,木偶的脚下,是一滩红色的、像是血一样的液体。
凄厉的唱词在姜攸宁的耳朵里仍然是一团模糊,她捏紧了座椅扶手,不再试图去听清唱词的内容,而是看向戏台上的木偶。
木偶脚下的血液没有向四周扩散开来,而是反常的向木偶身躯蔓延。蜿蜒的血渍顺着腿部向上爬,从四肢到躯干再到头颅……
鲜血打湿了木偶的短发,黏腻地贴在后脑勺上,一缕血丝顺着脖颈、下巴,消失在视线中。
姜攸宁的视线随着血丝的行动轨迹移动,直到最后停留在木偶的头部。
“嘣——”
有什么东西崩断了。
在嘈杂的鼓乐声中,姜攸宁不知为什么清晰地听到了这道声音。
牵连着木偶脖颈的提线从中断开,木偶的脖子僵硬地缓缓扭动。
那张脸仿佛像是活过来一样,怨恨、无奈、挣扎、痛苦、绝望,悉数从那双眼中透出。
那双眼,紧紧地看向观众席上的姜攸宁。
姜攸宁再度捏紧了座椅扶手。
夜场守则第五条
“木偶没有眼睛,有眼睛的不是木偶。”
舞台上锣鼓声没停,这场木偶戏还没有结束。
台上的木偶已经不再是守则当中的木偶了,但表演还没有结束,按照守则,她应该继续认真观看表演。
那真正的木偶应该在哪里呢?
姜攸宁果断移开视线,将目光投注在过道里穿梭的那个被她割断眼带的夜场工作人员身上。
他的眼眶里依旧是空洞的,在森绿色鬼火的照射下,头顶的提线闪动的越发明显。
从四周惊变开始,夜场工作人员就不再给游客提供茶水,按道理应该不会再出现在观众席上。但一直到现在,过道里仍然时不时有工作人员的身影闪过。
姜攸宁的目光开始随着那位工作人员的行动而移动。
其他的工作人员她不敢确定,但这个,应该是木偶无疑了。
这个过程中她还能察觉到舞台上那道投过来的视线,盯得她浑身汗毛直竖,但此时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自从刚刚喝茶后,她就莫名其妙到了一个奇怪的空间,眼前的这些观众像是和她同一批进来的观众,但又不像。像是因为姜攸宁身边坐着的两位山庄员工胸前仍然佩戴着发着淡淡光芒的山庄徽章,莫玲玲也一样,头顶依旧是绿色字样显示。不像是因为观众席第一排应该坐着两位玩家的位置上并没有那两道蓝色头顶,取而代之的是黄名。
只有她能看到的头顶显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过错误,姜攸宁猜测,也许这个空间,只能把喝茶者周围一部分的观众一起拉进去?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怎么样才能从这个空间摆脱出去。
她还在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舞台上多了眼睛的那个木偶投过来的视线仍然紧紧地黏着她,仿佛全身被拉入粘稠的血海中一样,每寸肌肤都沾染了浓重的血腥味。
“你为什么……不看我……”
幽幽的女声仿佛在耳边响起,惊得姜攸宁鸡皮疙瘩起了一地,她不敢移开视线,仍然死死地盯着那个被割断眼带的木偶员工。
“为什么……不救我……”
“你应该来救我……你必须找我……”
“我会来……我会等……等你来……我们都会……”
女声越发幽怨,飘忽不定的声音下一秒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宁……村……找我……”
“扑哧。”“扑哧。”“扑哧。”
场上的灯笼接二连三地熄灭,当最后一盏灯笼熄灭时,木偶眼中幽幽的红光同样也熄灭了,仿佛闭上了眼。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逼近,在这样浓重的黑暗中,姜攸宁再也找不到那个木偶员工的身影,她顾不上别的,打开手机,原本应该亮起的屏幕却依旧一片漆黑。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怎么会……
“咔哒。”胸前突然被别上了一个东西,黑暗中出现一抹浅浅的绿光。
在胸前那抹淡淡的浅绿色光芒的照耀下,眼前的过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围上了无数个木偶员工,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无数张雕刻而成的冰冷诡异的脸挤成一团,直勾勾地看向姜攸宁。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那抹绿光逐渐变亮,最后变成刺眼的白光,在眼前一闪,她重新回到先前的和风院中。
此时台上恰好是一折戏演完的空档,借着这个时间,姜攸宁扭头看向座位旁给自己带上徽章的那位山庄员工。
他呆滞地坐在座位上,神情和莫玲玲如出一辙。
在他身边,另一位还佩戴着徽章的员工扭过头,僵硬地扬起嘴角。
姜攸宁捏紧了拳头,在刚刚的黑暗之中,如果山庄员工没有及时给她佩戴上这枚徽章,她的下场会不会就和这个员工一样呢?这一次、或者说这个副本,她的身份特殊,有山庄员工相助,但其他副本呢?或许她应该想想办法增强一下自身的能力。
商城售卖的异能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她的存款还不够。
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呢?
姜攸宁的目光忍不住挪到了莫玲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