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木门被风刮开。
院内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照得地上、墙壁上一片惨绿。
姜攸宁先一步抵达和风院,此时已经在院内坐下了。她的身边除了莫玲玲外,就只剩下陪同前往的两名工作人员。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太疲累的原因,自打姜攸宁进入和风院后就觉得脑袋昏沉,还时不时有几丝尖锐的刺痛传来,仿佛有根针扎着她脑子一样。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打起精神来四处打量着院内的摆设。
设有舞台的别院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便是中央的舞台似乎看上去更大了一些,两侧原本是乐师鼓乐的位置此时换成了两列高大的摆件,红布从头遮到脚,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和风院夜场的工作人员看上去很是不一样,他们穿着统一的黑白制服,衣袍盖住了四肢,双眼缠着黑布,裸露出的脸庞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脸上面无表情,在惨绿的烛火下,显得格外诡异。
夜场人员将姜攸宁几位引到舞台最中间的位置坐下,随后递上了四份纸张。
姜攸宁接过纸张的第一反应是触感细腻光滑,借着头顶的烛火,她的手指轻轻摸索着,随即低头去看手中的纸。
纸皮是淡淡的肤白色,背景是和风院的红瓦灰墙琉璃灯,她轻抚过纸张印刷上的背景图,指尖触碰到红瓦时,察觉到手指上似乎传来一些黏腻的感觉。
是颜料沾到手上了吗?
姜攸宁指尖略微摩挲着,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她抬起手将手指凑近鼻尖,淡淡的血腥气钻进鼻腔。
果然。
她心下了然,抽出纸巾擦干净手后,手指便只捏着纸张空白之处,低头查看纸上的文字。
和风院民俗表演夜场游客守则
1.请您时刻牢记并遵守夜场游客守则。
2.认真观看表演。
3.表演开始后,游客不得离开座位。
4.灯光照到时,请第一时间起身。
5.木偶没有眼睛,有眼睛的不是木偶。
6.烛火永远不会熄灭。
比起和风院外张贴的那份游客守则,眼前这份夜场守则要更加难以理解一些,虽然不多,但守则内容十分费解,特别是最后两条。
“木偶没有眼睛,有眼睛的不是木偶”。
“烛火永远不会熄灭”。
姜攸宁默默念着这两条奇怪的守则内容,一时间猜不出来它们的作用。
她合上夜场守则,视线投放到场内其他座位上,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舞台下的空位也逐渐被填满,只剩下个别几个座位上暂时还没有游客坐下。
夜场和日场不一样,日场的位置是游客自己选择的,而夜场则是由工作人员带领入坐。
姜攸宁扫过全场,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场内余留下的空位恰巧都分散在游客中间,一个空位的前后左右一定都有游客坐下,这个位置,会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她暗暗记下这件事。
两位玩家也跟在客人群中进了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两个人被安排在了第一排,正对着舞台的位置。
按亮手机屏幕,光线昏暗的情况下,手机自动亮度调节到了最低一档,姜攸宁扫过屏幕,距离22:00夜场开场,还剩下不到两分钟。
她看了眼身边的莫玲玲,自从刚刚进入和风院后,莫玲玲就变得沉默了很多,独自端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座位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还空无一人的舞台,一言不发。
而陪同前来的两名工作人员也和莫玲玲表现差不多,沉默着,唯一不同的是眼珠里还带有一丝神采。
像是察觉到姜攸宁的目光,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僵硬地转过头来,灰蒙蒙的瞳孔里映不出姜攸宁的身影,工作人员牵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姜攸宁收回视线,很明显和风院的夜场不对劲,哪怕表演还未开始,光是坐在这里都会对怪谈产生影响。
当然,对她自己也有影响。
趁着此时还没有开场,身边的莫玲玲和工作人员又没有关注自己,姜攸宁借着弯腰系鞋带的功夫,低头从系统背包里取出提前倒在小瓶子里的茶汤,悄悄饮下。
温热的茶汤入口,脑袋那股昏沉又夹杂着刺痛的感觉总算消失了。姜攸宁也松了口气,重新端坐在座位上。
借着场内惨绿色的灯笼烛火,姜攸宁注意到每位客人被带到自己的座位上时都从领路的夜场工作人员手上接过一张纸,想想应该是夜场守则了。
她又悄悄扫过身边两位陪同她前来的山庄员工,他们身上穿着山庄统一的白绿色衣衫,胸前佩戴一枚雕刻着山庄标志的徽章,装扮和夜场工作人员格格不入。
和风院夜场活动并不在SVIp客人的行程单上,姜攸宁是自己要求前往的,也是因此,山庄负责人派下两名工作人员陪同她前往,说的是要保证客人的生命安全。
先前的几次活动,山庄从没有特意出面,只是在游戏规则或者守则上做了些手脚,给了他们一份特殊的守则。
这次的夜场活动山庄负责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姜攸宁思来想去,大概有两种可能。一是夜场过于危险,哪怕在守则上点明陷阱,也无法保证安全;二是山庄负责人并不能插手夜场活动,无法吩咐夜场工作人员给SVIp客人开后门。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便还好,但看身边工作人员这副同样呆滞的模样,想想却是第二种可能性更大。毕竟温泉山庄其他的活动,工作人员可没有受到这样的限制。
姜攸宁暗暗提高了警惕,如果山庄负责人无法插手夜场活动,那她今晚的行动只怕没那么容易,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噔——”
锣鼓声响起,场内悬挂的纸皮灯笼投下的烛光霎时间由惨绿色转变成血红色,姜攸宁下意识地朝头顶的灯笼看去,那灯笼原本白色的外皮,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借着灯光,能隐隐瞧见纸皮上的颜色似乎上的并不均匀,仿佛像是颜料溅上去后又厚厚的涂了一层,在烛火下,纸皮上颜色或深或浅。
舞台上的幕布也在此时拉开了,台子上的顶灯在舞台中央投下一束光,那光竟也是血红一般。灯光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房子样式的小舞台,舞台上背对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偶,看背影像是个女性角色,黑发散披,穿着一件颇为现代风的白色长裙。
姜攸宁一愣,心中暗想,没想到这年头怪谈世界里的木偶戏都挺紧跟潮流,她原以为会是唱些老戏折子。
灯光也不知是怎么打的,除了正中央那个小小的舞台外,其余地方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舞台顶灯和院内烛火都照不进那片黑暗,只依稀看见灯光下有几丝白光一闪而过。
姜攸宁又定睛一看,才看清那白光原来是几根丝线,从上方的黑暗中垂下,连接着台上木偶的四肢关节。
她心下了然,这场木偶戏应该是提线木偶。
鼓乐声阵阵响起,随着乐声,台上那木偶终于转过身来,木制的脸上五官雕刻精致,偏偏眼部未曾雕刻眼珠,只有空洞的两个眼眶,直直地对着台下的众人。
空悬的丝线抽动,台上木偶随着丝线提动抬手迈步,黑暗中传来婉转凄厉的唱词。
姜攸宁按着夜场守则上的内容,从灯光打下开始,便一直盯着台上舞台不敢挪眼,唱词一出,也竖着耳朵认真聆听,可不管她如何使劲,台上传出的唱词也都模糊不清,只能听见凄凄切切的乐调,半句词也听不见。
她正疑惑,余光瞟过周边其他客人,只见他们脸上、眼中都带着陶醉的神情。
奇了怪了,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不见?
姜攸宁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心中直打鼓,但碍于守则内容,又不敢出声打扰台上的表演,只好学着其他游客的表情,装作一副听得入迷的模样。
好在虽然听不见词,但舞台上的表演还是能看见的。姜攸宁不敢违背守则内容,只能紧紧看着舞台上的木偶戏。
那女性木偶被提线牵引着做出一个个安排好的动作,锣鼓声随着听不清的唱词越发急促,鼓点密集,管声尖厉,舞台上的顶光照亮的范围越来越小,光线愈加昏暗,四周被笼罩的黑暗越来越浓重。
最后一声鼓槌落音,只剩最后一束微弱的光照在缓缓倒在台面上的木偶身上,白色衣裙在血红色的灯光下恍惚间变成刺眼的红,四周逐渐逼近的黑暗渐渐吞噬木偶的四肢,黑暗中的提线骤然松落,木偶头颅朝外歪倒,未经雕刻的眼角染上一抹蜿蜒的红色。
那双眼睛隔着半个场地,直直地对上了姜攸宁的眼,直到黑暗彻底笼罩舞台。
结束了吗?
姜攸宁恍惚地想着,额角再次传来隐隐的刺痛,她狠狠掐了掌心一把,逼着自己回过神来。
她明明听不清唱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牵入这场戏中。
趁着此时一场表演刚刚结束,另外一场还未开始的空隙,姜攸宁飞速朝观众席其他座位上的游客看去,他们还是那副沉醉入迷的模样,好像还未从木偶戏中回过神来。
姜攸宁又扭头去看身边的莫玲玲和两位工作人员,他们还是那副呆滞的模样,双眼空洞地看向前方,也不知道刚刚的戏有没有影响到他们。
算了,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姜攸宁收回目光,视线内突然出现一道一闪而过的浅绿色光芒。
自从开场后,和风院内的灯全都是血红色的,怎么会出现一道绿光呢?
她不由得朝视线中的绿光看去,愕然,那道光竟然是从身边工作人员胸口的山庄徽章上发出的。
浅绿色的光芒哪怕在布满整座院子的血红色灯光下仍然不曾熄灭。
姜攸宁又想到开场前的景象,莫玲玲完全失去了神智,沉默不语,从进入后就一直端坐在座位上,仿佛和外界断开了联系,而两位工作人员虽然神情呆滞,却还能察觉到自己看过去的目光。
难道是这枚徽章的功效?
姜攸宁默默想着,还没等她继续观察,舞台上再次响起清亮的锣鼓声,笼罩着舞台的黑暗在锣鼓声下逐渐褪去,血红色的顶光再次投在小小的台上。
受守则限制,她只好重新把目光移到舞台上。
舞台上第一场戏的木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木偶,看身形要比上一个木偶小一些。
木偶身上的衣衫破旧,补丁连着补丁,头发像是狗啃一样长短不齐,从背后看,甚至有一块光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