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凝聚,阳在内而不得出,则奋击而为雷霆。声亦阳也,光亦阳也。光发而声随,此阳光奋击欲出之势。
---萨祖《雷说》
冬雷滚滚,民间有语:冬打雷,雷打雪,骸骨盈野。
古人认为阴阳合为雷,是天气和地气相互博弈而出现。冬三月,闭藏,若过早地把地气惊动出来,那么地底下的一些污浊之气就势必会被释放,导致一些瘟疫和灾难的发生。
冬季是一个收藏的季节,万物都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而此时头顶上的一片天却电闪雷鸣,打破了常规,将万物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时时闪过的电光如同紫金色的龙蛇一飞冲天。霎时间,浓郁的绛紫色席卷了整个苍穹,换了一副嘴脸,向匍匐于它脚下的子民彰显着它至高的权力和威望。霹雳掣电掠过山岗平野,让人有一种误入魔都地界的错觉。
胡一鹤他们三人一路往东行驶,大约1个小时以后,就被卷入了这场不合时宜出现的雷雨里。天空中雷鞭四起,猝不及防地就在头顶炸响,紧接着豆粒大小的冰雹夹杂着雪花纷沓而至。
“冬天打雷,扰乎阳。这可是个不祥之兆啊!”
“姜南,你也懂四象八卦?”
“她哪里是懂,神叨而已。”
“哈哈哈!我虽不精通,但也略知一二好吧!反正我是觉得这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方的路也被迷障所阻,他们好似被恶意整蛊困在一个乾坤圈里了。
姜南打开车灯依然辨不清方向,只能被迫停在原地。就在他们束手无策之时,右前方有一团迷雾看上去好像正在慢慢散去,天空的雷声也消停了下来,可是这雨却越下越大越密集,瞬间又在车窗前架起了一幕幕雨帘。
等雾团散去,姜南从密集的雨幕里看到一座房子依稀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
她惊诧道:“前面有座房子!”
胡一鹤和未曦紧忙朝着车窗外望去,“我好像也看到了......我们要过去躲躲雨吗?”未曦提议道。
胡一鹤前后左右观望了一阵,心有疑惑地说道:“这个房子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啊!我先下去看一眼,你们在车上等我一会。”
他撑着雨伞下了车,绕着车子四周巡视了一遍,最后直接朝着那座房子的位置走了过去。
胡一鹤走到房子跟前才看清,这竟是一座废弃的小规模寺庙。
庙殿正上方牌匾上赫然刻着三个金色大字“地藏殿”。从外面看上去应该是刚建成没几年的时间,整体建筑还是比较新成,没有多少破损的痕迹。
庙门大开,从庙堂旁边丈高的荒草,还有久无人问津的香炉,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石刻像和陶罐可以看出,这里确实是荒废了。
他准备返回,才发现雨突然奇妙的停了。凛冽的冷风带着极重的湿气扑面而来。收起雨伞,将脖子缩进竖起的大衣领里,往回走到半路正好迎上赶过来的未曦和姜南。
未曦看到胡一鹤,忙不迭地跑步到他身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才松口气,道:“怎么样?你没什么事吧?我看你去了那么久,担心你有什么意外,就和姜南下车来找你了。”
“我没事,正要回来找你们呢!前面有一个废弃的小寺庙,我大体看了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你们还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姜南说道:“来都来了,过去看一眼吧!对于我来说过寺庙而不入是为大不敬也!”
未曦和胡一鹤互视窃笑一声,随在姜南身后又一起返回了寺庙。
他们三人直接走进了大殿里,里面供奉着地藏王菩萨的佛像。他居中而坐,两侧分别站立着一个年长和一个年轻的和尚,殿内正面以及东西侧面墙壁上全是壁画。
在这种神圣而又庄严的地方,未曦感觉浑身紧张,生怕自己走错一步路,说错一个字,所以她在这里面大气不敢出。
她向来对菩萨都是敬而生畏的,但是看到菩萨慈悲祥和的微笑,顿时又让她心里生花,发自内心的丰盈感油然而生。
她小心翼翼地在大殿内凝望着诸神佛像。而姜南则对着菩萨跪地三拜,嘴里念念有词。她站起身又指示着未曦和胡一鹤学着她的样子跪拜许愿。
未曦轻轻闭上双眼,心里默默祈祷......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她突然觉得印堂间一阵火辣,好似被一道火焰灼烧一般。这种刺痛感还未消退,胸膛又生起无名的压迫感---身体里莫名的冲出一团沉甸甸的气堆积在胸口。那是一股愤怒狂躁的气,拥有水漫金山寺般的魔鬼之力,疯狂地咆哮,冲撞,沸涌......
她被一种奇怪的引力控制着,无法从黑暗中醒来。束手无策地任凭这狂躁的气蹂躏肆虐。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头顶有一束白光倾泻而下,在黑暗中炸开---刚刚所有的不适顷刻间化为了乌有。
未曦虚软地歪倒在胡一鹤的怀里。等她渐渐苏醒过来,耳边是胡一鹤急切焦灼的呼唤声......
而就在未曦和胡一鹤礼佛之际,姜南绕到了佛像的后面。眨眼的功夫她又“突突”地跑了回来,拉起未曦的手就往后面走,边走边惊呼道:“快来,这边有个地道。”
胡一鹤搀扶着未曦从地上站起身,跟在姜南身后。
他们转到佛像后面,就被眼前所看到的,惊得瞠目结舌。
胡一鹤赶忙俯下身子去查看,这地面上竟然有一条大裂缝,看样子不像是人工凿的。他试着比划了一下,仅能容一人通过,肚子稍微大一些的人想要过去着实有点困难了。
“我们下去看看?”胡一鹤转身对他们二人说道。
“走。”
姜南不由分说地就抢先胡一鹤一步,在前面打头阵,侧着身子一步一停地顺着裂缝里陡峭的台阶往下走去。
磕磕绊绊、挤挤歪歪,十分艰难地大约走了有10几分钟,他们终于从这个裂缝里走了出来。
如果你以为他们会进入一个地下室,那你就错了。从裂缝走下来,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阔辽的山河景色。
不远处,山峦连绵起伏,还有一条缓慢流淌的河流。河岸被干枯的芦苇丛覆盖了七七八八。左手边就是山崖断壁,一条镶嵌在崖壁上的栈道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姜南率先走上了这条栈道,胡一鹤和未曦也相继紧跟其后,也就走了20几步的路,栈道就到了头。
往左转头看,有一扇木门。胡一鹤用手一推,没太用力,门就被打开了。从木门弯腰往里走进去,经过一个十几米的狭道,就是一个窑洞。
胡一鹤第一个踏进了窑洞里,在他的正对面摆放着一些小石刻佛像,墙壁上还有一篇《地藏经》的石刻文。
就在他即将完成对这个窑洞的首次环视,顺时针转头,眼眸低垂的那一刻,在他的身体右侧有一团黑影强行拉住了他的视线。
他再定睛一看,“啊!”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身体被吓到一个脚跟没站稳,倒退了一步。
未曦在后面看到胡一鹤的反应,往前加紧了两步进入洞内,骇异地往他眼睛注视的方向看过去,“啊......”侠忽间,未曦也被惊吓到面若死灰,忍不住大叫一声躲在胡一鹤身后。
“你们两个啊啊什么呀?!堵着个洞口,往里走走。能有什么可怕的......”姜南最后一个走进来,她从后面把未曦推到一边,顺着他们俩的目光看过去......
地摇山崩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这一秒的姜南恍如全身骨骼碎裂一地,血管迸裂,血液喷涌而出。
“扑通”一声,她的身体不受支配地跪倒在地!凭着尚且清醒的意识,她使出全身气力匍匐到那具躺在地上的一身黑衣的身体旁......
双手在那张脸上方直打着哆嗦,她不敢去触碰,她怕那张脸没有了温度而是凉透的。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坠落,双唇张开,可喉咙里硬是发不出半点声。
终于那悲痛积蓄了足够的能量冲破下丹田,席卷了五脏六腑,直冲耳鼻喉而来,姜南发出了撕破云霄的悲鸣:“季决明!”
“季决明......你醒醒!你怎么了啊?啊......”姜南悲嚎着,一旁的未曦也由刚才的惊吓转为悲伤。她看着姜南如此痛苦的样子,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胡一鹤一脸惊诧地看着未曦,支吾道:“他是......季决明?!”
“嗯......他就是季决明!可......”未曦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咬着嘴唇,侧过脸不忍心再往下看。
胡一鹤将她揽入怀里,安慰她:“别担心,我看他面容还有血色,想必还有生命迹象,你在这站着别动,我过去看下。”
他走过去将趴在季决明身上的姜南拉起。在鼻子上探了一下气息,翻了两下他的眼皮,又快速给他做起了心肺复苏的急救。
可季决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姜南不停地在他耳边哭喊着他的名字:“季决明!季决明......你给我醒醒!你醒醒啊.......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原谅你,我什么都不计较了,只要你活着!你听到没有......”
胡一鹤在一旁劝她:“姜南,他还有气息,我们必须马上送他去医院才可以!”
沉浸在绝望和痛苦中的姜南,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她使劲摇晃着季决明的头。
未曦抛却了恐惧走了过来,拉起姜南将她搂在怀里,抱着她一起哭,“姜南,你不要这样。我们听胡一鹤的先去救他,不能再耽误了,你要是再这样闹,他就真的没命了。”
这次姜南好像听进去了,她猛地抬起头,却在这时听到身后有个极微弱的声音在叫她:“姜......南......”
她像触电一般猝然又跪到地上,趴到季决明身上,满眼泪水惊颤道:“季决明......你醒啦?你醒啦!你没事了,一定没事的......”
“姜南......对不起!”季决明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声带里硬挤出来的一般,从他低沉闷重的语调里仔细辨别才能觉察到那么一点的微薄气息。
“你不要说了......你努力撑住了,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手......手链......江......”
季决明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又昏厥了过去。
“季决明!季决明......”
“快走!我们不能耽误了,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