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捕快的刀锋还沾着铜管碎屑,西北官道尽头扬起的尘烟已卷至三里亭前。
凌霜儿耳垂坠落的血珠在地面凝成尖锐箭头,此刻正被马蹄震得微微发颤,仿佛冥冥中有柄重锤正叩击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是黑风旗!\"老猎户跌撞着从松林钻出,粗布袖口被荆棘刮得稀烂也顾不得,枯树枝般的手指死死扣住龙渊腕甲,\"那群杀千刀的专在亥时劫道,前日刚屠了河西三个庄子!\"他喉头滚动着浓痰的呜咽声,混着松脂味的吐息喷在少年染血的衣襟上,\"小老儿亲眼见他们用铁钩把人肠子......\"
话音未断,三十丈外传来铁器刮擦声。
九匹纯黑战马踏着诡异步伐列阵,每匹鞍前都悬着盏青皮灯笼。
为首盗匪掀开斗篷,露出张嵌满铜钉的赤红鬼面,喉间竟发出女子般尖细的笑声:\"青霜剑染了人血,铁面刀沾了铜锈,这局棋倒比漕运图还有趣。\"
龙渊握刀的手背凸起青筋。
那些悬在鞍前的灯笼随盗匪头目话语明灭,光影交错间恍惚映出山村火海。
他记得阿婆被钉在谷仓门板上的模样——也是这般红艳艳的灯笼,在焦黑梁木下晃得像恶鬼眼睛。
\"当啷!\"
铁面捕快突然挥刀斩断亭柱,崩飞的木屑如暴雨泼向马阵。
几乎同时,青霜剑侠的染血剑锋已抵住左翼盗匪咽喉,却在刺入瞬间被某种黏腻力道阻滞——剑尖竟黏着半片破碎蛛网,细看才发现所有盗匪甲胄都缠着近乎透明的银丝。
\"小心牵机线!\"林老的竹杖突然横在龙渊膝弯,将他从一道贴地袭来的寒光中拽回。
先前立足处炸开三枚棱形铁蒺藜,每片尖刺都泛着孔雀绿的幽光。
老隐士的白须被气浪掀起,露出下颌处新月状旧疤:\"他们摆的是七杀傀儡阵!\"
盗匪头目在狂笑中甩出锁链刀。
龙渊横刀格挡时,虎口传来的震麻感竟与那夜井底银针的劲道如出一辙。
腐木霉斑的棋盘纹在他脑海中闪现,柴刀本能地斜劈向对方左肩空门,却见鬼面铜钉突然迸射,其中一枚擦着他耳畔掠过,将拴马的木桩炸成齑粉。
\"小子倒是比那知府耐玩些。\"头目刀锋突然变势,贴着龙渊腰侧游走如毒蛇,刀背上镂刻的骷髅纹竟渗出黑血,\"可惜棋盘上的弃子...\"腥风扑面时,龙渊瞥见对方腕甲内侧闪过梅花烙痕——与客栈地砖暗纹分毫不差。
青霜剑侠的怒喝从右侧传来。
三名盗匪正用银丝缠绞他的剑刃,每根丝线都缀着细小铜铃,震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铁面捕快试图突进却被满地铁蒺藜所困,官靴底已被毒刺扎穿三个孔洞。
林老竹杖疾点数下,西北角的青皮灯笼应声炸裂,泼洒的灯油却在半空凝成箭簇形状。
凌霜儿的冰魄珠就是在这时泛起霜纹。
她始终伫立在血箭头所指的巽位,此刻忽然发现所有银丝都通向盗匪头目马鞍下的铜匣。
当龙渊被逼到古井残碑前时,她指尖已凝出三枚冰针,峨眉心法催动的内劲正悄然漫过足底棋盘格——那正是霉斑图案缺失的最后一角。
凌霜儿指尖的冰针在月光下泛起幽蓝光泽,她忽然注意到盗匪头目马鞍下的铜匣正随着银丝颤动发出蜂鸣。
那些蛛网般的丝线在月光下忽明忽暗,竟与三日前客栈地砖下的机括纹路如出一辙。
\"渊哥!
坎位转离!\"少女清叱声破开铜铃震响,三枚冰针呈品字形射向铜匣缝隙。
冰魄珠在她腕间炸开霜花,银丝触到寒气的瞬间竟如活蛇般扭曲退缩。
龙渊后腰撞上残碑的刹那,突然记起林老昨日在沙盘上推演的卦象——巽位生门当配坎水之象。
盗匪头目的锁链刀堪堪擦过龙渊锁骨,却被突然凝滞的银丝扯得偏离三寸。
龙渊就着碑文凹痕旋身反撩,柴刀顺着对方甲胄缝隙切入。
刀刃传来的触感却不像血肉,反倒似劈中了浸油的棉絮。
破碎的赤红鬼面下露出半张溃烂的脸,梅花烙痕在脓血中犹如恶鬼獠牙。
\"好个峨眉玉女。\"盗匪头目喉间挤出雌雄莫辨的冷笑,被劈开的肩甲里涌出汩汩黑水。
三十丈外松林突然惊起夜枭,所有青皮灯笼应声炸裂,泼洒的灯油竟在空中凝成血色箭矢。
龙渊瞳孔骤缩——这分明与那夜山村火海中,黑衣人操纵火蛇的手法同出一脉。
七名盗匪突然弃马跃起,银丝在他们周身织成腥甜的罗网。
龙渊后撤时踩到块松动的石碑,青苔下的铭文竟与阿婆临终前用血画在门板上的符咒相似。
铁面捕快的官靴在毒蒺藜中踏出带血的脚印,刀刃劈砍银丝迸发的火星照亮了他铁面下的凝重——那些丝线断口处正渗出细小的虫卵。
\"乾坤倒转!\"林老的竹杖突然插入龙渊脚下土地,龟裂的棋盘纹路自杖尖急速蔓延。
龙渊只觉得内息突然滞涩,柴刀险些脱手。
老隐士下颌的新月疤泛着青光:\"莫看丝线!
那些是苗疆的噬心蛊!\"
凌霜儿的第二波冰针在盗匪阵中炸开霜雾,却见银丝上的蛊虫遇寒反而暴涨。
少女踉跄着扶住亭柱,袖口滑落的占星盘正映出紫微星偏移的轨迹。
她突然明白这些盗匪为何专挑亥时行动——此刻正是太阴蔽月,百蛊躁动之时。
龙渊的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顺着柴刀的血槽滴在残碑上。
四周银丝罗网收拢时发出的嗡鸣,像极了山村那夜谷仓梁木断裂的声响。
他恍惚看见阿婆布满皱纹的手还在门板上抓挠,看见邻家小妹的羊角辫散在泥泞里,看见自己跪在焦土中捡拾破碎的陶瓮——那里面本装着给霜儿腌的梅子。
\"结天狼阵!\"盗匪头目腐烂的指节捏碎颈间骨哨,所有青皮灯笼残骸突然自燃。
烈焰中浮现的幽蓝鬼影竟与漕运图上标记的暗礁位置重合。
龙渊挥刀劈开两道银丝,后背却撞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石像——那分明是土地庙前被推倒的山神像,神像眼眶里正爬出密密麻麻的蛊虫。
就在蛊虫即将触及龙渊脖颈时,东北方突然传来裂帛般的箭鸣。
三支穿云箭撕开毒雾,箭尾拴着的朱砂符纸在夜空燃成火龙。
铁面捕快劈开最后一道银丝,露出身后二十名玄甲卫——他们胸前的狴犴纹正在火光中流转。
\"府衙的雕虫小技!\"盗匪头目嘶吼着扯开胸前皮甲,露出嵌在心口的青铜罗盘。
那物件表面浮动的星象竟与凌霜儿手中占星盘完全相反。
当第一支玄铁箭触及他周身三尺时,罗盘突然逆向旋转,箭矢连同十丈内的碎石全部悬浮在空中。
龙渊的柴刀突然剧烈震颤,刀身浮现的血纹与青铜罗盘产生共鸣。
他看见铁面捕快的玄铁面具开始龟裂,看见青霜剑侠的佩剑寸寸折断,看见林老的白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凌霜儿想要催动冰魄珠,却发现内力如泥牛入海——整个战场的气机都被那方罗盘搅成了漩涡。
盗匪头目在狂笑中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罗盘中央的天池穴。
霎时地动山摇,古井中沉寂百年的泉水倒灌冲天,却在触及罗盘光辉的瞬间凝结成无数冰棱。
龙渊握紧即将脱手的柴刀,在漫天冰晶中瞥见罗盘背面隐约浮现的徽记——那正是三个月前在遇袭商队锦旗上见过的漕帮暗纹。
当青铜罗盘第三圈刻度归位时,所有悬浮的物体突然开始高频震颤。
盗匪头目腐烂的面孔浮现出诡异笑容,他枯骨般的手指轻轻叩响罗盘边缘......
整个天地仿佛被按进琉璃罩中,连飘落的松针都凝滞在离地三尺的位置。
龙渊看着盗匪头目指尖迸发的青光漫过自己染血的衣襟,耳畔突然响起阿婆临终前那句被浓烟呛断的遗言。
凌霜儿的冰魄珠在绝对寂静中裂开第一道细纹,铁面捕快面具崩落的碎片悬停在半空,每片都映出青铜罗盘上正在开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