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新盖的土坯房裸露在外面,凌霄跟几个人正挽起裤腿光着脚,在撒着用铡刀铡碎的麦草的泥堆里费力的来回踩踏着,边上一个人不停的泼水,让麦草跟泥土均匀的混合在一起,见俩人来,凌霄从泥堆里拔出脚说:“这乱糟糟的,到那边屋去坐。”
董家跟佘家一模一样的情形,唯一不同的是门上贴着白色的挽联,说明才不久有人去世,董志强一脸悲凉地坐在门口。
“大,书跟媳妇来了!”凌霄对父亲董志强说道。
若书叫了声“伯”忙过来扶起他。
董志强抬起混浊的眼睛,拉着若书的手说:“书来了,快进屋坐。”
几人进了屋,因为没过百天,屋内还摆着董智兴老俩口的灵堂,桌上放着他们的遗像,遗像前放几盘点心,
若书上前恭敬地点了香,车娟跟着跪下头,董黄氏拉着车娟:“我娃,快起来。”
“唉,你婆爷走的可怜,都怪我这瞎子不中用咋没把我烧死,你说我活着能干啥 ”董志强一脸悲哀地说道。
若书柔声安慰道:“伯,别乱想……你身体好又能怎样,还能跟那些人拼命……这个家还得你跟我婶撑着,要不,我哥跟我姐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我跟你婶成了废人,这个家,里里外外全靠你姐,苦了你姐,怀着身子还得没日没夜的操劳。”
“大,咱不说这些,只要你跟我妈好比啥都强。”若草在一旁抹着眼泪说着,笨拙的弯下腰用围裙擦了擦凳子歉意的说:“妹子你坐,姐给你倒水去。”
“姐,我自己来,你快坐下歇会。”车娟忙把若草扶坐在凳子上。
凌霄一脸歉意地说:“你们坐,我就不陪了,那边紧着和泥,等吃饭的时候咱再说话。”
看着转身光着一双沾满麦草脚的凌霄出了门,若草移动着笨重的身子,若书心里一阵难过,红着眼眶说:“哥,你忙你的,又不是外人。”
车娟站起来,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大洋递给董志强:“伯,家里出这么大的事,我们也是才知道,多了少了您别嫌弃,好歹是我们一点心意,回头给家里添点过冬的东西。”
董志强抬起混浊的眼球,摆手说道:“心意到了就行,再说你们才结婚,干啥都得花钱。”
“伯,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若书红着眼哽咽道。
“大,难得他俩一片心,收下吧。”若草在一旁抹着泪劝道,她见自己弟弟和弟媳来,不论给多少钱,那都是给她长脸,若草为自己弟弟娶上这样明事理的媳妇高兴,想着从省城回来,娘就私下对她说,咱家这样的情况,人家姑娘一家人不嫌弃咱,而且啥都替咱考虑,能遇上这样懂理的媳妇和明事理的亲家,是书的福,也是咱一家的福气,咱一定得要把人家闺女当女儿待,绝不能辜负了人家。
“我知道。”
娘继续叮咛道:“娘从没想着你姊妹大富大贵,只要健健康康的活着就行。”
“娘,我明白。”
若草亲昵地拉着出娟的手说着体己的话。
若书知道那边给墙上泥的活紧,在赶时间,见二姐若草拉着车娟亲热的说话,转头对董志强说:“伯,我不陪你说话了,那边紧着给墙抹泥,我过去多少还能帮着干点活。”
“你别去,那都是泥活,又脏又累,沾你一身的泥。”董志强说着伸过手想拉住若书。
“伯,不管他,大家都在忙,他也坐不住。”车娟在一旁看着出了门的若书说道。
董志强叹口气嘟囔道:“注意,别干太重的活。”
……
凌霄看着脱了鞋袜,挽起裤腿,进了泥堆的若书,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小一直读书,没出过力气活的小舅子也来干活,着急地说道:“不是让你在家待着说话,你咋又过来了。”
“大家都忙着,我咋能坐在家里。”
凌霄知道劝不住,也不再说啥,踩好泥,开始往屋内提泥包,若书费力的提着泥包,屋内给土墙上泥的佘满堂才发现若书,关切的说:“少提些,别跟他们一样提那么多,他们习惯了气力活。”
“叔,我还行。”
“注意脚底下,别滑倒。”满堂嘱咐道
“放心。”
就在大家把一面墙的泥抹完时,一声,“水来了,大家歇会喝口水。”
大家纷纷放下手中活,看着跟在若草后面的车娟,令大家惊呆的是,眼前这个五官精致的省城姑娘,用簪子盘起来一头乌黑的秀发,白皙的皮肤,恰到好处的花格长裙,落落大方的提着壶站在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气质高雅而又不拒人于千里,给围过来的人倒水,有爱开玩笑的说:“哎,凌霄你这小舅子的媳妇真俊,在咱岭上算得上头一个。”
“我妹子肯定俊。”若草一脸自豪的说。
“书,以后别叫他叔了,老不正经的。”
“满堂,你这人没意思,不知道新婚三天没大小,开个玩笑还不行。”
“叔,行,行,你抽烟,抽烟。”若书笑着递过烟。
一群人哄笑着,车娟虽然羞红了脸,但还是大方的跟每个人打着招呼。
直到太阳落山时,若书俩人在凌霄不断的催促下,才和满堂父子一道踏着余晖回家。
“叔,我问了你屋我爷和志强伯都说入冬前能住进去,你看还需要啥,回头我从省城买回来”
“啥都不需要。”
“叔……”若书哽咽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哪天走,让你忠义哥送送你。”
“不用,你跟忠义哥都忙,再说我也没行李。”
满堂父子因为车娟在一旁,不便多说别的,只说了句画啥都好着,你不用担心,若书已经知道妹妹若画和诗音的去向,也不再问,四个默默的翻过沟,在村口各自回家。
第二天,若书依旧去董家帮忙,车娟见家里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就在豆腐坊帮着晾晒豆腐干。
婆媳俩坐在豆腐坊歇的时候,车娟对王缃云说:“妈,你们年龄大了,别太操劳,我跟书养得起你们。”
苗李氏一脸歉意地说:“你俩才结婚,用钱的日子还在后头,我跟你大还行,再干几年,咱的日子就好了。”
“你们这也太辛苦了。”
“有啥辛苦的,庄户人家,都这样,要不是你大做豆腐,豆腐干,咱家都不知道烂包成啥了,不说这个了,你中午想吃啥,娘给你做。”王缃云开心地说。
车娟知道婆婆真的心疼她,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的都给她吃,随口说道:“妈,我没啥忌口的,吃啥都行。”
车娟说完,脑海里一闪,想到家里每天变着花样的炒豆腐干,当下就说了她的想法出来:“妈,你说要是把豆腐干切成薄片,做成麻辣的,装在罐头瓶子里,拿省城当零食卖,肯定比现在的豆腐干更值钱,而且还不用这样费力,你是不知道,省城这样的零食少的可怜,一瓶罐头,价格都高点吓人,咱要是把豆腐干装到瓶子里卖,只要味道好,绝对不愁卖。”
王缃云眼前一亮,心里一动,到底是省城长大的闺女,眼界,想法就是不一样,自己一天光忙着晾豆腐干,那有时间想这么多,这要做成了,那岂不是又是独份生意,已经卤了这么久的豆腐干,她自信完全能做出来,她惊喜对车娟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试试。”
车娟说完就没太在意,王缃云却在心里琢磨着这事,翻晒完豆腐干,车娟坐在豆腐坊歇,王缃云拿了几块晾晒好的豆腐干进屋切了,取了花椒辣子等调料,倒油点火,油热后,放调料进去翻炒,加水熬,直到熬成浓汁,才把切好的豆腐干放进去,压小了锅底的火,慢慢的翻搅着,一时从屋里飘出股特别的香辣味来,在豆腐坊做豆腐的刘六几人吸着鼻子笑着喊道:“二嫂,又给书媳妇做啥好吃的?”
“等会好了就知道。”
“二嫂,还神秘的不行。”
车娟顺着香辣味的进屋来看,屋内浓郁的香辣味扑鼻而来,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在锅台前翻搅着的王缃云,没想到自己顺口一说,婆婆竟然这么上心,真的就开始动手了。
看着进屋的儿媳,王缃云不好意思地说:“我琢磨着你说的是个办法,就试着做了,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王缃云用筷子夹着铜钱厚菱形状的豆腐干,上面裹着辣椒油,透着诱人的香味,伸到儿媳嘴边。
车娟咬进嘴里细细的嚼着,精致的脸上露出一副满足感,激动的说:“妈,就是这个味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王缃云又夹了块塞进自己嘴里,慢慢的嚼着,豆腐干有点嫩,没嚼劲,她知道儿媳不好意思说出来,不满意的摇摇头自语道:“味道还有点淡,还得多放花椒辣子,卤的时间也不够,没嚼劲,豆腐干得用晒干的。”
车娟不好意思的说:“妈,毕竟是头一次做,已经很好了。”
“说实话,咱凑合着吃还行,但要说卖,还差的远。”
车娟看着饱经风霜,一脸坚毅的婆婆,不由得心里感慨万千,这那像一个农村围着锅台转的妇女,满脑子都是豆腐生意,凭自己的几句话,竟然真的动起了手,婆婆要是在省城,肯定是个风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商人,绝对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王缃云把锅里的豆腐干分别盛在两个盘子里,柔声说:“给外面你叔他们端盘,让他们尝下。”
看着端着豆腐干出去的儿媳,王缃云打算重新再做一次,如果做成了,以后又是一条挣钱的路,让董佘家也跟着做,好尽快让他们两家恢复过来,当然,若棋不用说肯定是要参与进来。
说干就干,她从屋里取了几块晾晒得比较干的豆腐干,切了,这次她多放了花椒辣子,加重了调料,故意卤的时间长了点。
车娟放下盘豆腐干让刘六他们尝,刘六他们也是吃的直说好,车娟微微一笑,去翻晒豆腐,本想着婆婆会歇会,哪知道又在锅台忙活起来。
翻晒完豆腐干,回屋的车娟见又在埋头烧火婆婆,心知她又在卤自己说的那种豆腐干,心想这个柔弱的婆婆,为撑起这个家,不知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不然做事如此执着,车娟不禁眼睛有些湿润的叫了声:“妈……”哽咽着说不下去。
就连车娟自己都没想到,她随口一说,婆婆竟真就做出了即食豆腐干,让省城来又多了一种新的零食,而且还是一面世,就风靡省城的,从而再一次让家里的豆腐坊的生意又上了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