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最后一缕天光被牛皮帐幔吞没时,十二盏牛油灯在沙盘边缘次第亮起。
武大郎玄色披风掠过沙丘状的黄杨木雕,指尖在标注\"茶马司\"的骨牌上轻轻一叩,青铜烛台便映得他眉骨阴影如刀刻般锋利。
\"诸位请看。\"他忽然抓起三支箭矢插进沙盘,\"永兴军路的粮价腾跃,绝非天灾。\"
箭簇所指的萧关要道,几粒丹砂正沿着蜿蜒的商路洇开。
林冲佩剑穗子无风自动,这个素来沉稳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此刻喉结上下滚动着说不出话——沙盘上竟浮现出三日前被劫商队的路线图。
鲁智深蒲扇大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直娘贼!
洒家这就带人掀了那些腌臜货的老巢!\"
\"师兄且慢。\"武大郎抬手按住躁动的禅杖,袖口滑落的怀表链子撞在沙盘边沿,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商路被劫是表,有人要断我们命脉才是里。\"他转身时披风带起的风扑灭了两盏灯,帐内顿时陷入半明半暗的混沌。
耶律大石腰间的弯刀突然出鞘三寸,刀光恰巧映亮帐外一道鬼祟黑影。
武松的镔铁戒刀已架在来人颈间,却见是个捧着密函瑟瑟发抖的驿卒。
蜡封上的石脂油斑在火光下泛着诡谲的靛蓝色,像极了前夜货箱上断裂的麻绳浸染的颜色。
\"好个司马君实!\"武大郎展开密函冷笑,纸页在燧发枪机括的轻响中簌簌抖动,\"竟在早朝上说我们边贸新政是'以绢帛易沙砾'。\"他突然抓起沙盘旁的玉琵琶,琴弦崩断的锐响惊得众人心头一跳——这尊王昭君雕像手中的古物,自他们进驻边疆便从未响过。
帐外忽起一阵裹挟着砂砾的狂风,刮得了望塔上的铜铃叮当乱响。
武松掀帘望去,只见白日里新立的《边贸赋税新法》木牌已被黄沙埋了半截,几个粟特商人正对着漫天风沙连连摇头。
\"大哥,这般天气...\"武松回身欲言,却见武大郎正在羊皮纸上疾书,朱笔勾勒的线条竟与沙盘上的丹砂痕迹渐渐重合。
子时三刻,八十部族首领的牛皮大帐同时亮起火光。
武大郎解下玄色披风往沙盘上一罩,烛光透过织物竟在帐顶映出星图般的商路网:\"明日着人在鸣沙山东麓搭三丈高的烽火台——不是示警,是给商队指路的灯塔。\"
\"这...\"耶律大石抚摸着刀柄上的狼头雕饰,\"草原儿郎宁可策马杀敌,也不耐烦做这些琐碎活计。\"
武大郎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镶金马鞭,鞭梢银铃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中轻轻一晃。
二十名亲兵抬着十口描金漆箱鱼贯而入,箱盖掀开的刹那,整座大帐都被南海珍珠的柔光笼罩。
\"凡参与修筑者,日结工钱用这个支付。\"他捻起一颗鸽卵大的明珠,珠子表面隐约可见阴刻的\"茶马司\"印记,\"商路畅通之日,这些就是边贸市场的硬通货。\"
林冲突然以剑柄叩地:\"末将请命监造烽火台!\"他指着沙盘上某处凹陷,\"此地当设暗渠引雪水,否则工匠们...\"话未说完,鲁智深已经扛着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往外走:\"洒家去会会那些闹事的马帮!\"
五更天的梆子声穿透呼啸的北风时,武大郎正蹲在结冰的辎重车辙旁。
指尖抚过车辕上泛着青芒的刀痕,他忽然将怀表贴在耳畔。
滴答声与记忆中的定时炸弹倒计时重叠的刹那,瞳孔猛地收缩:\"这不是寻常劫匪。\"
\"报——\"亲兵卷着风雪扑进大帐,\"永兴军路的粮车被劫了!\"
武大郎霍然起身,玄色披风扫落案头镇纸。
羊脂玉雕的班超像摔在波斯地毯上,断裂的右手仍固执地指向沙盘某处。
他忽然抓起三支令箭:\"传令!
让燕云十六州的驼队改走阴山古道,每三十里设临时货栈。\"
\"这要耗费多少...\"耶律大石话音未落,武大郎已展开一卷辽东细绢。
绢上墨迹未干的《边贸应急十策》在烛火下泛着幽光,第三条赫然写着\"以空间换时间,货栈即烽燧\"。
七日后,鸣沙山脚下的临时集市飘起第一缕炊烟时,六十四面绣着珍珠图腾的商旗已插遍沙丘。
粟特人捧着镶嵌明珠的琉璃盏啧啧称奇,吐蕃马帮的铜铃在烽火台指引下响成一片。
武大郎立在了望塔上,望着蜿蜒如巨蟒的商队轻叩怀中怀表,表盖内侧的镜面突然映出东南方一抹诡异的烟尘。
\"大帅!
茶马司送来急件!\"亲兵呈上的密函带着石脂特有的刺鼻气味。
武大郎展开信笺的刹那,王昭君雕像的玉琵琶突然发出三声裂响,断弦在晨光中弹起时,他看见信尾盖着枢密院的朱砂印——那印鉴边缘,分明沾着半片枯萎的胡杨叶。
二十里外的沙丘背面,三百匹战马正在刨蹄。
蒙面人首领擦拭着弯刀上的茶渍,刀身倒映出商旗上明珠图腾渐渐化作熊熊烈火。
风裹挟着驼铃声掠过时,他忽然听见怀表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那声音竟与五日前粮车下埋设的火药引线燃烧声一模一样。
暮春的朔风裹着胡杨花粉掠过边城,武大郎站在新落成的\"万邦楼\"三层飞檐上,望着下方蜿蜒十里的商队长龙。
珍珠图腾的旌旗在琉璃瓦间猎猎作响,粟特舞姬腕间的金铃与吐蕃驼铃竟在风里谱出了和鸣。
\"大帅,汴梁来的邸报。\"亲兵捧着鎏金漆盘跪呈文书时,一片胡旋舞的彩绸正巧掠过盘沿。
武大郎展开盖着三司使火漆的公文,忽听得城楼下爆发出震天欢呼——十二名波斯商人正将镶满明珠的匾额抬往茶马司衙门,匾上\"通济万方\"四个颜体大字还沾着未干的松烟墨香。
林冲按剑立在回廊转角,素来冷峻的眉眼难得染上笑意:\"昨日永兴军路转运使送来三百车粮秣,说是...说是替马相公赔罪。\"话音未落,鲁智深扛着新打的月牙铲撞开雕花木门,禅杖尖上还挑着半只烤全羊:\"直娘贼!
那些酸儒总算知道咱们不是吃干饭的!\"
武大郎却盯着公文末尾的朱批出神。
烛泪般的印泥在\"准予榷场扩制\"几个字上晕开,像极了三日前吐蕃商人献上的血玉髓。
他突然屈指弹向腰间怀表,青铜表盖弹开的脆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沙雀。
子夜时分,鸣沙山脚的篝火映红了半边天穹。
回鹘琴师拨动着镶银的冬不拉,龟兹舞娘足尖点过的地方,商队卸下的丝绸竟在沙地上铺成星河。
武松抱臂倚着新铸的了望塔,戒刀穗子随着《破阵乐》的节拍轻颤,忽然瞥见大哥玄色披风掠过烽火台,在北斗七星下凝成一道剪影。
\"不对劲。\"武大郎指尖摩挲着怀表齿轮纹路,表盘荧光映出他骤然紧缩的瞳孔。
三十里外随风飘来的焦糊味里,分明混着石脂燃烧特有的辛辣——这味道与半月前被劫粮车下的灰烬如出一辙。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一匹汗血马撞碎了边城宁静。
马背上滚落的粟特商人满脸血污,右手紧攥的半截缰绳上,南海明珠串成的穗子正淅淅沥沥滴着朱砂。
\"沙州...沙州往西三十里的货栈...\"商人喉头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响,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焦黑的木牌。
武大郎接过时,鎏金的\"茶马司\"印鉴突然崩裂,碎屑在晨光中竟折射出七彩光晕——这是南海珠母贝淬炼的特制印泥。
林冲的剑穗无风自动:\"末将这就带轻骑...\"
\"且慢。\"武大郎忽然蹲下身,玄色披风扫过商人染血的皮靴。
他拈起一撮沾在靴跟的紫色砂砾,在鼻端轻嗅后骤然变色——这是阴山古道特有的紫辰砂,本该随着货栈焚毁深埋地底。
城楼望角突然传来三短一长的号角声。
武松镔铁戒刀瞬间出鞘,刀光映出东南方腾起的狼烟竟泛着诡异的青芒。
那烟柱扭曲的形状,恰似沙盘上标注马匪出没的骨牌排列的阵型。
武大郎起身时,怀表链子突然绷断。
表盖滚落在波斯地毯上的刹那,众人看见内侧镜面映出的倒影——王昭君雕像的玉琵琶不知何时又断了两根弦,断口处渗出的石脂正缓缓凝结成胡杨叶的脉络。
\"取我的金丝软甲来。\"武大郎突然解下玄色披风,露出内衬的辽东细绢地图。
他指尖划过阴山古道时,昨日新设的七处货栈正在绢布上渗出朱砂般的血渍。
鲁智深的水磨禅杖重重顿地:\"洒家打头阵!\"
\"不。\"武大郎抓起沙盘旁的马鞭,鞭梢银铃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这次要会会的,可不是寻常马匪。\"他转身望向武松时,晨光恰巧穿透了望塔的珍珠帘幕,在兄弟二人脸上投下相似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