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土小云(6)
伦敦的天空是阴沉的。
克劳德抬起头看着天空厚厚堆积起来的云层,就连空气中都满是潮湿的味道,皮肤能感受到湿润的气息,就像这座城市正位于深海。
刚抵达这个国家时的艳阳天简直就是一场欺骗,只要多待几天,克劳德顿时就感受到了日不落的坏天气。
街上的绅士小姐们几乎人手一把伞,年轻人则更多穿着连体的兜帽衣,在下起绵绵小雨时便不在意地戴上帽子,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那灰色的天空里总是带着浓稠到化不掉的忧郁,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到无处不在的古典建筑上,气氛都变得沉郁了起来,仿佛这个世界上都只有雨声在回荡。
“在想什么,小哲学家?”带土调侃的声音响起,然后把一盘小巧的樱桃蛋糕放在克劳德面前。
被打断思绪的克劳德:……
他拿起叉子,叉走了上面沾着奶油的樱桃伸向带土,带土张嘴吃掉了新鲜的樱桃,然后就听到小孩闷闷不乐的声音。
“我有点想妈妈了……”
带土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捏了捏克劳德肉肉的小脸,笑着说道,“和我待着不开心吗?”
“……开心。”克劳德用叉子点了点蛋糕上的奶油,“但是妈妈是不一样的。”
带土能明白克劳德的想法,亲人当然是最重要的,其实他对琳的死难以释怀的原因也不仅仅琳是他的初恋,更关键的是,在他小时候一个人孤苦伶仃,毫无依靠时,是琳第一个向他伸出了手,支持了他那时不切实际的梦想。
说白了,带土并不是非得要和琳在一起,只要琳过得幸福就行了,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对那个女孩的感情中,亲情大于爱情。
他只是希望琳能开心地过一辈子,明明是那么简单的愿望……
回忆起往事的带土原本轻松的脸色顿时又沉郁了起来。
说实话,他仍不觉得自己否认忍者制度的想法是错的,只是被斑骗到后的行为错了而已,他也是为了那些无辜直接或间接死在自己手中的人赎罪。
至于别的,难道说三代火影那个无能只会洗脑别人,让别人牺牲的老头子没做错吗?还是说团藏那个嘴上说着为了木叶,实际上只是在拔除异己服务自己的老阴逼没错吗?
“……托比哥哥?托比哥哥!”
孩子焦急的声音让带土回了神,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玻璃杯被自己硬生生地捏碎了,好几片玻璃碎片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手心,血流不止。
餐厅的服务员面色苍白地站在一边,询问道,“先生,您没事吧?需要镊子、绷带和药品吗?”
带土松开了杯子大块的碎片,至于那些扎进肉里的小碎片,他则全部无视了。
更严重的伤都受过,这点算什么。
“不……”
他刚想要拒绝,身边的克劳德就坚定地说,“要!”
服务员立刻去取这些东西,他们是高档餐厅,这些基础的药物自然是备着的。
趁这个功夫,克劳德严肃地看着带土,“刚才,托比哥哥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带土刚想说和你无关,但看着金眸中装满了担忧和紧张之色的克劳德,一些比较刻薄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克劳德什么都没做错,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为难和迁怒一个六岁的孩子。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对于带土来说,这些事都已经是十几年的往事了。
克劳德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带土说起自己的往事,对他来说,带土一直是个很神秘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强大又神秘,就像一个埋在沙地里的宝藏,越挖越有。
一个崭新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广阔世界在克劳德眼前展开,如果不是带土的话,他根本就无法接触这些。
但带土在赐予克劳德这些的同时,克劳德却对带土近乎一无所知,不了解他的过去,也不清楚他的烦恼,就是这种信息量的不对等,让克劳德有种不安全感。
然而……此时此刻……
“昂……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说说吗?”克劳德说道。
“那是一个挺长的故事……”带土托着脸颊,在克劳德情不自禁地微微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时,又话风一转,嘴角流露出些许嘲讽的味道,“但没什么意义,我早就没有留恋了。”
“欸——”克劳德有些失落地说道,“不能告诉我嘛……”
“不是不能说,我说过了,只是那些往事没有意义,反正我也已经……不会再回去了。”带土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漆黑的眼眸,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当谜语人是犯规的啊……克劳德无语地看着带土,显然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开口的欲望了,只是……从这个口气来听,他的童年也不怎么美好。
算了,反正之后还是会有机会的,克劳德并不着急。
在片刻沉默之后,服务员就迅速地把克劳德需要的药品带来了。
“先生,需要帮忙吗?”他恭敬地问道。
“不用了。”带土随意地说道。
“嗯,我来就好。”克劳德认真地说道。
“额……”服务员为难地看着坐在椅子上,连脚都不能够到地上的克劳德,这位小客人真的……可以吗?
不过他只是个服务员,实在没必要质疑客人们的决定。
“好的,有其他需要随时可以叫我。”他离开了这个包厢。
克劳德用力把自己的椅子挪到了带土旁边,还在带土试图伸出手帮忙时,制止了他的行为。
“托比哥哥你受伤了,就不要动了。”
看着小孩严肃又认真的表情,带土有些无奈,“本来就是小伤,根本就不耽误什么。”
他完全无视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
克劳德拉过带土的手腕,把干净的餐巾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把带土的手手心朝上放在餐巾上。
在带土说这些话时,他不满地抬起头,与他闪着光的黑眸对视着,强硬地说道,“这是什么话,把手好好放在这里,小伤也是伤,当然要好好处理了!”
注视着那双金眸中诧异的自己,带土微微张了张嘴,想要抽回手,但又没那么做。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第一次跟着水门老师,作为第七班踏上战场时的事,他被敌人用一支飞镖扎到了手背,老实说,很痛……只是肾上激素的分泌让他暂时忘记了疼痛。
不过在这场遭遇战结束后,随着那种兴奋感过去,疼痛顿时涌了上来,琳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受伤的手,想要给他包扎。
当时的带土还想着逞强,就把自己的手挡在了身后,“哎,小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琳也是如此强硬地看着自己,让他把手伸出来,不容分说地帮他处理。
再到此时,明明只是个小伤口,痛确实痛,但连他自己都没放在心里的小伤,却依旧有人如此在意。
见带土没再挣扎,克劳德就低下头专心用镊子,小心地把伤口中的玻璃渣一点一点挑出来。
虽然带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克劳德还是说道,“消毒的时候会稍微有点疼。”
他抬起头,问道,“可以吗?”
“如果我说不的话,你就不会继续了吗?”带土偏要皮这一下。
“当然不行了!”克劳德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虽然杯子里的是清水,但……以防意外,消毒还是要做的,万一会破伤风呢?”
小孩依旧嘟嘟囔囔着,“想想就知道你不喜欢去医院,既然这样就好好消毒啊……”
说完,他根本就没等带土说话,就直接把消毒水倒在了伤口上。
“嘶~”带土故意倒吸一口冷气。
克劳德一边缠着绷带,一边哼了一声,“托比哥哥装什么呢,明明肌肉都很放松。”
“可是还是会痛的啊,小克劳德~”带土可怜兮兮地眨眨眼,还从眼角眨出了一点泪水。
克劳德:……
“……太假了,托比哥哥。”
他稍微用了一点力,拉紧了绷带,然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谁让你突然就捏碎了这个杯子,就算看杯子不顺眼,直接扔地上就行,干嘛非得伤害自己。”克劳德说道。
“欸,毕竟我真的看这个杯子上面的花纹不顺眼嘛。”带土笑嘻嘻地说道,“讨厌到恨不得直接捏碎它呢。”
就算他和克劳德都知道,这不过是个非常拙劣的借口。
克劳德只想翻个白眼,不过他也没有戳穿带土这个拙劣的借口,反正带土也不会和他说他之前的事。
这么一想,克劳德就有点不爽,明明带土知道自己的一切,可却不愿意和自己分享他的过去,这……实在有点……不公平……
他跳下椅子,语气也有些冷淡,“外面的雨停了,正好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嗯?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带土敏锐地意识到了克劳德的小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上的小蝴蝶结,起身跟着克劳德的身后往外面走。
“生气?我没有生气,根本没这回事。”克劳德相当平静地说道。
“明明就是生气了嘛……”带土一路跟着克劳德走出了这家餐厅。
他们先前就已经付过钱了,所以现在可以直接离开。
这家餐厅的位置很好,就在泰晤士河的边上,从这里一路沿着泰晤士河向东走,就能看到整个伦敦内最美好的风景。
现代艺术和古典艺术相结合,混合着雨后白茫茫的雾气和空气中清新的味道,给这座拥有冷淡色调的城市,多了一丝温和的气质。
当然,好看的风景只是死物,城市中最重要的,还是城市里活生生的人们。
少女们身着轻便的常服,喜欢在脖子上围着漂亮的围脖和丝巾。当她们经过时,总是带起一阵混着水汽的香风。
而男士们总是穿着西服步履匆匆地走在上班的路上,手上拿着三明治,或是报纸。
“那个建筑挺好看的嘛。”带土故意迈着小小的步伐,跟在克劳德身后,“那是什么地方?”
克劳德还不至于不理带土,听到他问,终究还是放慢了脚步,等着带土走到自己身边才开口道,“那是威斯敏斯特宫,日不落人的议会大厦,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建筑群,确实很漂亮。”
“哦哦,原来是这样,不愧是克劳德,知道的真多呀。”带土用夸张的语气夸奖道。
“我只是提前查了攻略而已。”克劳德叹了口气,“而且……这些知识,托比哥哥不是自己知道吗?”
“嗯哼,但是,我想和你多说几句话啊,克劳德。”在孩子面前,带土还是很会打直球的。
克劳德猛地停下脚步,“完全没必要!”
“有的有的,只要多夸夸克劳德,就好了呀。”带土可是在比自己小十多岁的迪达拉面前,都能用撒娇的语气叫前辈都面不改色的人,哄一个小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大大厉害的克劳德,不会和我计较的对不对?”
“你……”克劳德对着厚脸皮的带土瞪大了眼睛,虽然他们在一起旅行一年多了,但每次见识到没脸没皮的带土,他都觉得不适应,脸顿时就红了起来,“说什么奇怪的话呢!”
“夸你厉害也不行吗?”带土点着下巴,歪了歪脑袋,拉长了语调,“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嘛?”
“……都说了我没生气了。”克劳德闷闷地说道。
他只是突然明白了,像带土这样拥有特殊能力的天之骄子本来就没必要和自己这样在贫民窟里出生的普通孩子解释什么,他们只是每次相遇的时机都是如此恰当,所以才会造成现在一起旅行的现状。
“你不用这样特意哄我,托比哥哥。”克劳德浅浅地笑了一下,“走吧,我们去看看大本钟。”
克劳德确实没再露出赌气的表情,但带土却总觉得不太得劲,小孩是不生气了,但他总觉得两人的距离在无形中拉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