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法国都怀着忧虑、期待,以及迫切的希望,盼望尼维尔的攻势能够成功之时——
“啊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样战斗即将打响的紧张时刻,我们的总司令罗贝尔·尼维尔却毫无紧迫感地大笑着。
他此时正置身于红磨坊(moulin Rouge)之中,这个即便在战争期间仍然宾客如云的上流社交场所,似乎完全辜负了普恩加莱总统的信任。
不过,大家千万别误会了。
尼维尔的到来并非单纯为了欣赏那些身着暴露、风情万种的舞女们的歌舞。
他出现在红磨坊,完全是因为工作需要!
“尼维尔总司令阁下,这次我们法国一定能赢吧?”
“哈哈哈!当然!虽然俄罗斯投降的消息让巴黎市民们感到不安,但法国尚未倒下,而且,还有我——尼维尔!”
这是一场极其重要的政治宣传。
尽管美国已经参战,俄罗斯也宣布投降,但勉力维持局势的亚历山大·里博依旧不信任尼维尔,而以贝当为首的高级军官们则一致认为他精心策划的作战计划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疯狂之举。
“我们一定会胜利!我们会粉碎那些邪恶的德国人,拯救我们伟大的祖国法国!所以,大家只管相信我!”
“希望如此吧......现在,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胜利。”
因此,尼维尔迫切地想要成为那位赢得胜利的英雄,不仅是为了摆脱让他窒息的政治压力,更是为了避免无功而返,被逐出舞台,他绝不想像霞飞将军一样,成为失败者的象征。
他想要证明——
自己才是能够守护法国的总司令。
为此,他需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出入这样的社交场合,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确保攻势取得成功。
“炮兵!炮兵才是改变僵局的关键因素!德国人虽然推出了所谓的‘坦克’这种新式武器,但它们绝无法抵挡炮火的猛烈轰炸!”
“哈哈,不愧是充满自信的炮兵出身啊。”
“没错,这也是我的制胜法宝。这次进攻,我将利用移动弹幕摧毁整个战线上的德军战壕,确保我们的士兵能安全抵达敌军阵地。在压倒性的火力面前,防御根本毫无意义!哈哈哈哈!”
究竟是手中那杯醇厚的波尔多红酒,让他渐渐沉醉其中,还是内心深处那种急于巩固自身地位的焦躁情绪,使得他如此口不择言?
尼维尔甚至在公开场合说出了本不该泄露的军事机密。
但没有人因此指责他。
或许是因为即便战火下的法国已经千疮百孔,但“美好年代”残存的乐观气息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弥漫着,人们似乎更愿意将军事机密当作政治宣传工具来利用。
毕竟,当年法国在伊普尔战役前,不也曾当着记者的面毫不掩饰地公开作战计划,而丘吉尔在加里波利战役时,不也如法炮制?
当然,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尼维尔总司令阁下,祝您凯旋。”
“哦哦,谢谢,美丽的小姐。”
一位身着异国服饰的红磨坊舞女端起酒杯,妩媚一笑后转身离去,而尼维尔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仿佛舍不得移开视线。
呵,果然是典型的法国男人。
“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玛塔·哈里(mata hari),总司令阁下。据说她是印尼和荷兰的混血。”
“印尼?确实,黑发与浅棕色肌肤,让她看起来既有异国风情,又充满魅力。”
但事实却是,她的血统里没有一滴印尼人的血。她是地地道道的荷兰人,来自弗里斯兰,纯正的日耳曼血统。
至于玛塔·哈里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名字,不过是个艺名。她的本名是玛格丽特·海尔特吕伊达·泽莱(margaretha Geertruida Zelle),一个标准的荷兰名字。
更何况,她甚至不是“小姐”,她曾经结过婚,甚至有孩子。
当然,尼维尔对此一无所知,也无意深究。
毕竟做这一行的人,隐瞒自己的出身和过去,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
有时候,任由谎言继续下去,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但这一次,尼维尔的轻率,注定要付出代价。
玛塔·哈里隐瞒的秘密,远不止名字、血统和不堪回首的过去。
“法国军队的攻势计划......如果交给德国人,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吧。”
她是德意志帝国雇佣的间谍。
在德国军事情报局3b部门接受过训练的,不折不扣的德国间谍。
不过,坦白讲,她的间谍能力实在是差劲得惊人。
毕竟,她所提供的情报大多毫无价值。以至于德国高层原本曾对她寄予厚望,但如今却已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即便她仍活跃在红磨坊这个各国政客、军官进出的社交场所。
然而,这一次,尼维尔的疏忽,竟然让这个拙劣的间谍成功完成了一次重要情报的窃取。
“抱歉啊,这些情报,我们早就知道了。”
“什......什么?”
“尼维尔那家伙到处乱讲,连整个巴黎的老鼠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还是会给你一笔辛苦费,但可没你期望的那么多。”
“呜......”
尼维尔的泄密不仅让玛塔·哈里知晓,甚至使得驻巴黎的所有德国和英国间谍都掌握了他的进攻计划。
但尼维尔却依然固执地认为,不论是德国人还是英国人,都不可能知道他的计划,毫无依据的自信,让他对自己的“绝密”行动毫不设防。
而法金汉和协约国的最高指挥部,又岂会愚蠢到坐视自己自投罗网呢?
......
“尼韦尔盯上了埃纳—马恩河战线。这次进攻中动员的法军至少有120万,而且他们大规模配备了新式钢盔、新军服和新武器。”
听到法金汉的话,汉斯与黑格以及出席会议的协约国高层人士纷纷点头。
但没有人因此露出不安或恐惧的神色。
“我们没有理由害怕。我们不仅已经预测到了敌军的攻势,还完全掌握了尼韦尔的目标,以及他的进攻方式。”
毕竟,尼韦尔自己亲口说得一清二楚,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收到的情报多达数百条,甚至根本不需要进行交叉验证。
“尼韦尔的攻势表面上看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强大,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破绽百出。而我们联军正是要抓住这些破绽,反推法军,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将停滞了一年之久的战线向前推进!”
“哦哦——!”
换句话说,终于到了穿越无人地带、突破马恩河的时刻。
不过,这次反攻并不足以彻底击垮法国。
这个时代的法国,越是被逼入绝境,反而越强韧。尽管法国政坛混乱,“猛虎”尚未登场,而即便尼韦尔将战场搞得一团糟,法国依然有福煦、贝当等名将支撑局势。
‘但奥斯曼帝国和意大利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由于俄国的脱离,这两国的和平派声音正在逐渐壮大。
他们虽然暂时压制住了内部分歧,但如果尼韦尔的攻势也彻底失败,那他们将再也撑不住,最终从内部瓦解。
与此同时,勤奋的汉斯也将变得更加忙碌。
“黑格司令,勒曼将军,你们也要做好充分准备。这次的反攻不仅针对马恩河战线,同时也是夺回瓦隆及其他被法军占领的比利时领土的绝佳机会。”
“请放心,陛下和所有比利时人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我们的士兵将全力以赴,奋战到底。”
“我们英国军队亦是如此。为了在伊普尔战死的士兵复仇,我们大英帝国陆军一定要让福煦见识到我们的真正实力。”
比利时中将热拉尔·勒曼和英国远征军司令道格拉斯·黑格神色坚定地发言,让法金汉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汉斯。
“外务大臣,美国远征军预计何时抵达?”
“预计下周抵达安特卫普港。”
不过,由于这次先遣部队仅有2万兵力,而且正如此前反复强调的那样,他们的装备老旧,战斗力堪忧,还需要时间适应堑壕战,因此无法立即投入战斗。
与德国军队或英国军队相比,美国军队就像是刚进入这场旷日持久战争的新人,毫无经验可言。
老实说,眼下的美军恐怕还不如比利时军队。比军在过去一年里为了收复国土拼尽全力,早已历经战火的洗礼,战斗力远胜那些刚踏上欧洲战场的美军。
‘不管怎样,总之又要去一趟安特卫普了。’
这趟行程无法回避。
他不仅要与美军远征军会面,进行协调,避免摩擦,还得安抚可能会被美军实力震惊的法金汉。
但当时的汉斯,仍不知道,这个决定将引发怎样的后果......
......
“终于,时机到了,同志们。”
在德国某个昏暗的地下室里,罗莎·卢森堡坚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地回响。
正如她所说,现在,终于到了点燃阴谋之火的时刻。
“我们得到消息,汉斯·冯·乔下周将离开柏林,前往安特卫普。”
“是因为美军即将到来的缘故吧?”
“没错,对我们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绝不能错过的机会。
汉斯·冯·乔正如他的恶名一般,是个谨慎至极的人。
无论是工作还是与弗里德里克沉溺在一起,他几乎不会离开帝国外交部或自己的宫殿,就算不得不出门,也一定会乘坐特制的防弹汽车,身边更是带着一大群贴身护卫。
但在往返柏林与安特卫普的路上,无论安保措施多么周密,破绽与变数始终不可避免。
“如果我们未能成功刺杀汉斯·冯·乔,德国革命将无从谈起。若德国无法革命,世界革命也将遥不可及。而在这片落后的冰冷土地上,好不容易才绽放出无产阶级革命之花的俄罗斯同志们,也终将陷入孤立。”
正因如此,罗莎·卢森堡将一切都押在了这次行动上。
卡尔·李卜克内西等她的同志们亦是如此。
“即便我们牺牲,亦要让这份牺牲成为德国革命,乃至世界革命的奠基石。”
机会只有一次,失败绝无可能被接受。
“一切,皆为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未来。”
亦是为了世界革命。
......
“无论怎么看,这事儿都要出大乱子啊......”
与此同时。
在罗莎·卢森堡和斯巴达克同盟密谋的建筑外,阴影中几个可疑的男人正在低声交谈。
他们的身份不是别人,正是普鲁士秘密警察。
这些德国猎犬正奉贝特曼·霍尔维格之命,监视罗莎·卢森堡和斯巴达克同盟。
但现在的他们,却无法尽到自己的职责。
“你确定你的报告没问题?手枪、手榴弹......那帮家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要搞暗杀啊!现在就应该立刻逮捕他们,把他们全部干掉!”
“我也知道!但上面下令,在确认目标是谁之前只能静观其变,我还能怎么办?”
这里所说的“上面”,并不是指高高在上的贝特曼·霍尔维格或者比洛总理,而是那些能直接影响普鲁士秘密警察行动的人物。
“该死,怎么想都不对劲......”
其中一名秘密警察面露不安地低声嘟囔,但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
对反政府分子和间谍而言,普鲁士秘密警察如同恶魔一般,但归根结底,他们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公职人员。
他们只是隶属于柏林警察局第五科的普通警察罢了。
既然上头下令只能静观其变,作为一个小小的公务员,他又能怎么样?
命令是什么,他就只能照办。
“唉,我一个月才300马克,真是糟糕透顶的人生啊......”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无论上面在打什么主意,都别让无妄之灾落到自己头上。